秦長歌心中警鈴大作,不及多想,端著托盤的手指一翻,將文昌手肘衣袖一扯!
文昌正在看廢後,不妨手肘被扯,手中酒杯立時傾斜,當的一聲碰翻了托盤上的酒壺,秦長歌立即撒手,酒壺連同托盤頓時滾落到正向文昌敬酒的那襄郡主衣裙上,當啷一聲酒壺落地,酒液潑灑而出,襄郡主一驚之下下意識的要跳開,不防秦長歌早已上前一步,有意無意的踩住了她的裙角。
曳地長裙被絆住,襄郡主立時控製不住平衡,尖叫一聲,麵朝廢後直直的栽落下去。
與此同時,廢後的尖叫聲亦起。
她大叫:“你----”話未完,已被襄郡主的衝力帶得身不由己,整個人向後仰去。
而她的身後,就是長壽宮的殿門,長壽宮的門檻,因為太高曾令太後絆倒,所以鋸掉了,廢後一倒,便倒在了門外。
她跌落時雙手亂揮,意欲抓住什麼東西穩住身體,正正抓著襄郡主當胸衣服,將她一同拽倒,撕啦一聲,便見好好的一件水紅色馥彩掐金絲雲紋宮裝被抓裂了好大一個裂口,乳黃織錦繡鴛鴦抹胸上雪膚香肩,都白亮灼目的現於眾目之下。
滿殿的人驚呼著站起,都蜂擁著想往前來,但因為人數眾多,你踩了我的裙子我打翻了你的酒杯,鶯啼燕呼夾雜著環佩叮當之聲一時亂得不可開交,隻有靠得最近,一直冷靜等待這一刻的秦長歌一拉文昌,兩人同時驚呼著上前去救,“驚亂”中文昌踢到滾落在地的酒壺,正正滑到欲待去拉襄郡主的秦長歌腳下,她頓時踩滑,身子一趔狙,自己也跌到襄郡主身上。
襄郡主突遭飛來橫禍,早已懵了,衣服在這堂皇場合眾目睽睽下撕裂,更是羞憤欲死,此時秦長歌又撞過來,倒黴事一樁接著一樁根本來不及反應,再加上秦長歌故意加了幾分衝力,立時將已經快要栽到門前丹墀邊緣的兩人又往下推了些許。
而往下,就是長長的漢白玉台階。
三個人齊齊翻滾著滾下台階!
秦長歌不去管那個襄郡主----事實上她已經嚇昏了,滾了兩階,裙子上的係帶便絆在階角停住了,而廢後還在往下滾,秦長歌伸臂奮力一夠,抓住她的手,兩人一起滾了下去。
天地顛倒,光影迷亂,耳邊有風聲呼嘯,驚呼聲從遙遠的高闕上傳來,聽來模糊失真,仿如響在雲端,那些化成零散碎片的五色迷離裏,前生後世的宿敵,以一種絕無可能的奇異的相攜的姿態,一起滾落玉階。
玉階上鋪了紅氈,但是依然可以感覺到後背一陣陣硌得巨痛,秦長歌卻不去管這些,隻在翻滾間歇,死死盯著廢後眼睛。
而廢後,居然奇異的沒有暈去,也沒有再尖叫,這一路的滾落裏,她也和秦長歌一般,平靜的,幽深的,充滿探索但又無比肯定的,望向對方的目光深處。
兩人對望著,翻落。
說起來很長,其實隻是一刹間。
滾到最後一階時,秦長歌歎息一聲,伸指。
督脈,“腦戶穴”。
一指點落,廢後輕輕一震,眼中的幽光,突然散盡。
“做瘋子,就做得徹底點吧,”秦長歌緊緊貼在她耳邊,看起來象是一個忠心的婢仆,在不顧一切的護主。
輕輕道:“有些天機,無意得知是會損壽的,我是在救你。”
又是微微一震,閉上眼那一刻廢後的目光如星火掙紮著閃了閃,掠過一絲清明,但轉瞬便渾濁暗淡,如燭火飄搖著熄滅了。
從現在起,她是真正的瘋子了。
或者以前她也是,但那樣對世情的逃避的瘋,也許反而造就了某處常人混沌的靈機的開啟,於是,她竟然若通鬼神的知道了一些本不能知道的事。
隻是,她永遠注定輸給秦長歌。
輕籲一口氣,秦長歌放下心來,這才感覺到後背竟已汗濕,大約還撞出了一些傷口,汗水淹著了,一陣陣刺膚的疼痛。
原來江太後用意竟在於此。
廢後認出她,別人也許會當瘋話,但太後一定不會。
廢後說一句“是你!”江太後用盡辦法也不會放過她,就算她不怕,但查明真相的道路,勢必添上許多麻煩。
所幸,她天生敏銳的感應,幫她解決了這個麻煩,廢後的那聲尖叫,被襄郡主的尖叫蓋過了。
其實,廢後的尖叫在前,襄郡主在後--隻是秦長歌料敵機先,出手極快無人察覺,這一切發生在刹那間,廢後尖叫方起,襄郡主也尖叫著倒向她的身上,在別人聽起來,兩聲尖叫是同時發出的,在別人看起來,廢後的尖叫,是因為襄郡主栽到了她的身上。
隻是……秦長歌微微歎息,先前廢後叫出的那個字,江太後到底聽見沒?
此時長壽宮侍衛,殿上人等,長壽門外禁軍都已被驚動,在長壽門外跪賀太後聖壽的官員們遠遠的探頭探腦,而蕭玦龍袍一掀,早已大步奔了下來,他趕到時廢後剛剛昏迷,而秦長歌正努力的支撐著身體,想從地上爬起來。
幾乎還沒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蕭玦已經微微俯身,目光快速的打量了秦長歌周身,伸手遞向她欲待攙扶,皺眉道,“傷著沒有?你怎麼那麼莽撞?”
語氣雖冷,說的雖是責怪的言語,但話裏的關切還是聽得出的,秦長歌詫異的抬頭,便見細碎的金色殘陽灑落在冕毓龍袍的天子肩頭,背光的輪廓俊朗英銳,濃黑的長眉下,狹長黑眸寶光流動,宛如流金。
他伸出手的姿態,宛如在等候一個暌違已久的攜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