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公子坐在廚下,抓住一顆青菜死命的蹂躪,嘴裏不住嘟囔。
湊近了去聽,隱約可聽見是“壞娘親,臭娘親”之類的表達非正常意義之友好喜愛感受的詞語。
秦長歌當沒聽見他的控訴,自顧自站在廚房窗邊對外眺望。
蕭公子委屈兮兮抬起眼,瞅一眼八風不動的娘,再捏一把青菜罵一聲,再抬眼,再失望的捏青菜再罵一聲……如是三番。
壞娘啊壞娘,什麼白水綠玉?這麼好聽的名字,怎麼會是清水煮青菜?啊啊啊啊啊,他要吃水晶蹄髈,鳳尾三絲,翡翠玉團,金絲燕窩……
秦長歌不理他,隻皺眉看著前院,蕭琛進去有一會了,按說他應該會奉請禦駕回宮,怎麼到現在都沒個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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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這不是刺殺?”
蕭玦半倚在床邊,黑緞灑金便袍鬆鬆的披在身上,他微微皺眉,不確定的看著蕭琛,“那麼驚人的劍意……阿琛你沒看見……”
“陛下,”蕭琛神情寧靜,宛若上林山巔吟輝池那一泊秋水,“就是因為對方劍法卓然,臣弟才大膽推測,對方根本無意傷害您。”
“為何?”
“臣弟自從在京中得了些虛名,也有些武林人物來奔,臣弟向來不善拒絕,是以也都收納了,閑暇時和他們談論,也隱約知道些武林中人習慣行事,臣弟來見陛下之前,已經詢問過當時在場的侍衛,也問過當時就在您身側的文昌姐姐,她說她就在陛下身邊,但絲毫沒感受到任何劍氣,這說明對方劍法已臻化境,達到收放自如之境。”
“嗯,”蕭玦冷笑道:“是很厲害。”
他神色有些舒展,滿意的看了弟弟一眼,早些日子,他便聽聞趙王府豢養死士之說,隻是向來信任弟弟人品,一直隱而不發,如今蕭琛主動提起,神情坦然明朗,頓時令他放了心,對弟弟毫不諱言自己府中有武林人物的朗然態度,頗為稱許,隻是麵上未曾顯露罷了。
蕭琛卻似未注意到皇帝神情,猶自沉浸在自己思緒中,隻輕輕道:“當時情狀,臣弟命人演練了來看,以那人武功,那般距離,青殺輕功再好,似乎也不能及時趕至救援,但事實上他趕到了,臣弟反倒懷疑,那刺客是有意放緩了速度。”
“那朕為何還會受傷?”
“我想……”蕭琛緩緩沉吟,“或者對方被激起怒意,小小懲戒,或者青殺的動作撞開了他的劍氣,反倒失控令您受傷……不過無論哪一種,青殺對您的忠誠天日可表,請您萬勿責之。”
“朕明白,”蕭玦目光森冷,“那麼你告訴朕,那刺客既然不是要殺朕,是要做什麼?”
蕭琛再次沉吟,半晌道:“臣弟當時不在麵前,實在難以推測,但臣弟問過青殺,他說那人有兩次環顧四周的動作,青殺寡言,惟因寡言之人,觀測周遭情境更為仔細,我相信他說的話,那麼,那人那一劍,目標就不在您。”
“至於他的目標到底是誰,”蕭琛目光依舊是平靜的,“臣弟不知,臣弟的感覺,那人是在試探,但試探的到底是什麼,臣弟愚鈍,依舊不知。”
他微微的咳起來,氣息有些不穩。
上官清潯此刻若在,隻怕要驚異以對,這世間竟然有人,僅憑事後詢問推測,便能抽絲剝繭,將真相猜出個八九不離十,所謂掩飾,所謂虛晃一槍,在智慧浩瀚之人的明亮雙眼前,毫無用處。
蕭玦向來是信任蕭琛的,這個弟弟自小聰慧出眾,若非體弱多病,他倒寧願他入朝堂輔佐政務,隻是當年睿懿勸過他,說趙王絕慧,惟因絕慧更不宜襄讚國事,否則易生事端,這世間總有不安分的人,若生出了些什麼,將體弱的趙王卷了進去,反為不美,如今撒手政務,做個悠遊王爺,於他未必不是好事,山水田園清逸之氣,有助延年,朝堂人事紛擾政局,才是傷人利刃,蕭琛自己也明白這個道理,屢次推卻蕭玦問政之舉,韜光養晦,不動如山,隻在近年,睿懿去後,才偶爾就蕭玦疑難略略點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