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李炎將手中宮人奉上的茶盞隨手扔出廊外,“嗬,天子!”
李嬋沒想到,自己的話竟然激起了阿弟如此大的反應。
她看著李炎甩袖走到廊邊,發泄般狠狠拍在了廊柱上。
“阿弟?”
李炎背對著自己,但李嬋卻能從他緊繃的脊背看出其起伏的心緒。
“可是我,說錯什麼了?”
連帶著李嬋一時間也有些躊躇。
阿弟待她可謂至誠至親,可就算加上前世,李嬋與阿弟長大後相處的時間也不足十月。
到底,前世的她太過愚鈍,忽略了太多
就在李嬋不知所措時,李炎卻已經轉過身來,臉上神情輕鬆。
“阿姐多心了,我哪裏會因姐姐的話而生氣?隻不過突然想起來朝政上的煩心事,有些苦惱罷了。”
他說著,臉上的笑容漸漸地與李嬋記憶中的笑容一點點重合。
是了,前世的記憶中,每當阿弟藏著心事還要在她麵前故作輕鬆時,便會露出這樣的笑容。
李嬋突然覺得有些慶幸,慶幸自己不再是那個會被輕易搪塞的自己。
“那阿姐好好休息吧!我也得回去看奏書了,待過幾日我便在太華殿給阿姐辦宴會!”
正欲轉身離去,李炎卻發現阿姐正抓著自己的衣袖。
“阿姐?”
“在幽州城破的那天起,這樣的話我就應不會再信了。”
阿姐臉上有些無奈,雖然是笑著的,可卻讓人覺得她並不開心。
李炎恍然,阿姐臉上的笑,和自己臉上的笑容又有什麼區別呢?
一時間,李炎隻覺得悲涼。
他多想阿姐什麼都不明白什麼都不清楚,隻要安安心心聽他的話,他一定會對她特別特別好,讓她做最快樂的長公主。
“阿弟李家如今也隻剩下我、你還有堂兄三人了。”似乎終於把話說了出來,李嬋隻覺得心中痛快:“從皇叔駕崩那天起,我們就沒有再快樂的權利了”
李炎猛然一震,抬頭盯著李嬋,眼中似乎有太多的沒有說出口的話。
李嬋拍了拍他的手,沒有接著說下去,這禁宮之中,也並沒有多安全。
“阿姐說過,不會再留你一個人了!”
李嬋隻覺得手上一沉,發現李炎反手握住了自己。
“兄長病了”
李嬋心中一緊,離前世她回京的日子不遠了,那是不是說明堂兄的病會越來越嚴重?
“是有人下毒”
李炎的話,在李嬋腦中卻恍若驚雷。
屏退了身邊的宮人,李炎走近李嬋默默地說著:“阿兄年歲漸長卻仍不知世事,朝臣們卻說兄長身為東海王怎麼能安居宮中,我隻能讓他遷居京中王府。”
“直到前兩日,我才得知兄長在府中過得並不好。”李炎麵露痛苦,“還是謝溫發現兄長身邊侍從有異,派人細查才查出兄長的飲食用物中皆被人做了手腳。”
原來,堂兄是被下了毒!
李嬋竟有一種被撥開雲霧看到真相的冷意。
她雖知曉阿弟在京中的日子難熬,可仍覺得可怕。
今日下在堂兄身上的毒,明日自然也能下在阿弟身上,或者她自己身上。
前世記憶裏的困惑,在今日終於有些明了了。
原來他們竟然這麼早就已經對她們李家下手了嗎?
還有謝溫,他為何會與堂兄有聯係?
“阿姐,是我是我害了哥哥!”李炎抱頭蹲下,聲音壓抑而忍耐,“若不是我力主親政,若是我能多出宮去看看他”
李炎用手狠狠地錘著自己的頭,這自虐般得鞭笞自己讓李嬋有些心驚,忙伸手拉住。
伸過去的手卻被李炎緊攥在手掙脫不開,他雙目赤紅盯著李嬋。
“阿姐,你知道嗎?這麼多年我不敢去見皇兄當年父皇,是要傳位給阿兄的!
是我,是我!是我搶了他的皇位!”
“不可能!”李嬋一驚,失口說了出來。
先帝欲將皇位傳給堂兄?那怎麼可能?明明堂兄癡傻如同稚兒!
“父皇病重之時曾密召我覲見”
李嬋看著勉強壓住聲音的皇帝,心中慌地厲害,那原本已經被血色掩去了的過去,似乎就要在她麵前揭開了。
“那是父皇已經很少有清醒的時候,永安殿也被虎賁軍嚴密把守,就連我和皇兄也見不到父皇。
那天夜裏,父皇身邊的內侍突然將我帶進了永安殿”
阿弟重重地喘了兩口氣,埋藏經年的秘密想要說出來的時候,卻比想象中還要困難得多。
“父皇一直在咳嗽,還吐了好多好多的血。他拉著我的手,讓我把安奴帶回去。
他說,他會會讓皇兄繼位,待之後讓安奴帶我出京,再也不要回來”
李炎看了看自己的雙手,“當時父皇的血就吐在了我的手上他讓我去幽州,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