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城連著下了幾天如絲的小雨,沒有雷聲,雨點不大,就慢慢地澆透城市每個角落。
天氣預報說,這場雨後,就再沒有冷空氣。
雨停的清晨,蘇佳憶上了旭城的山。
山頂的合歡樹還沒開始抽條,樹下的土壤被雨水浸濕,散發著清香的氣息。
灰黑色的樹幹粗得雙臂張開才能環抱住,這裏的僧人說,這是福樹,已經立在這裏一百多年。
她和倪清月許驀一起,把蘇寒的骨灰埋在樹下。
“蘇寒天天說自己帥,到最後還不是要開出粉色的花。”倪清月打趣,卻笑得比哭還難看。
蘇佳憶扶著樹幹,手掌被樹幹上涼涼的雨水弄得濕潤。
舍不得放開,她一遍遍摩挲。
樹上掛著一個木製牌子,寫:【合歡——花期6-7月,意為團圓美滿,兩兩相對】
之後的幾個月到去北京之前,倪清月從城郊的小公寓搬到蘇佳憶的住處,幾乎寸步不離地跟著她。
甚至她洗澡時,倪清月也會悄悄打開門看一眼。
蘇佳憶卻總是淺淺笑著,看不出任何異常。
隻是偶爾太陽剛剛升起的時候,她會上山,燒香跪拜,最後再去山頂,在地上撿一些被吹落的合歡花,帶回家,和毛線鐵絲做的那支一起,養在花瓶裏。
這種時候倪清月才能明顯看出,她在思念蘇寒。
蘇佳憶從電視台辭職,加入了老陳的工作室,一同進來的還有老陳當年的上司,台裏唯一的女攝像。
她的手臂上有大大小小好幾道傷痕,夏天時毫不在意地穿著短袖。
她說這是功勳章。
工作室離家很遠,蘇佳憶卻堅持不換住處,房價飛升,房主不肯賣,她便一直加價租著。
屋裏的布置也一點沒動,她甚至還買了個很大的書櫃,自己組裝了一個晚上,把那些厚重的醫學書籍都擺在最顯眼的位置。
男士牙刷、毛巾、拖鞋等等,都還擺在原處,好像每天都會被使用。
蘇佳憶把電視上的喜劇電影幾乎看了個遍,拉著倪清月爆笑,笑得眼淚出來。
有一次倪清月起夜,看到蘇佳憶靠坐在窗台邊,手裏把玩著那支未完工的合歡花,身旁就是棕色手柄的折疊水果刀。
最柔軟溫柔的花,和最堅硬剛強的刀,是蘇寒留給她的最後兩個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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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後。
是夜。
蘇佳憶連軸轉了幾天,終於結束跟了一年多的工程造假新聞,脫掉滿布汙漬的衝鋒衣,從工作室出來。
她看了眼表,時間正好,回家的腳步一頓,拐進了寂靜的電影院。
夜晚的電影院沒什麼人,隻有後排一對情侶,青澀的臉龐,手指緊緊扣著。
蘇佳憶挑了最中間的位置坐下,把背包端正地放在鄰座,還鄭重其事地拍了拍。
她拿出手機看,有很多的消息。大部分都忽略,她點開了倪清月的對話框。
倪清月去了北京之後,自己聰明,再加上瑪麗亞也傾心教她,事業蒸蒸日上。
明年她就有機會再升,回到旭城的分公司做管理層。
而她的消息還是孩子氣,不知又和許驀因為什麼生氣吵架,咆哮著要和他離婚,說嫁給他就是這輩子最錯誤的決定。
電影開始,燈光熄滅。
蘇佳憶無奈地笑了笑,把手機鎖屏塞回口袋。
這部片子作為唯一一部紀錄片,是前幾年中國橫空出世的“最帥紀錄片導演”未婚妻周瑗的處女座,成了今年國際影展上的黑馬,收獲了很多關注和好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