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在天長日久的相伴之中,沈寧與蕭詢愈加熟稔,恭敬順從早就轉化成了無邊的愛憐依戀。她逐漸忘卻了侍女的身份,變得放肆大膽起來。
獻明山腹中雖然看不出時日變遷,但每到午夜時分,蕭詢就被身上的白玉鎖鏈折磨的痛苦難當。他英俊的麵容微微扭曲,額間隆起深深溝壑,淺色唇瓣被牙齒咬出明晰血印。十指用力在粗糙地麵上抓滿浮塵,但他越用力,肌肉就越緊繃,琵琶骨被穿透的位置血液噴湧而出,更加重了他的疼痛。
每當這時,沈寧會把他的腦袋輕輕抬起,讓他得以用舒適的姿勢靠在她柔軟的頸側,她伸出手指淺淺滑過蕭詢的眉間,語調輕柔,為他講述那些故事話本。
也許是她現編的吧。
不知道為什麼,她可以這樣連貫的脫口而出,毫無停頓,不用加以思考如何填詞造句,故事情節就這樣由她娓娓道來,就好像是往日熟讀的話本。
又或是,像是她的親身經曆。
從蒼翠巍峨的高山,到風平浪靜的海島,從書聲琅琅的學宮,到遍地機遇的秘境。才子與佳人花前月下,舞劍撫琴。少女怦然心動,卻又因為青梅竹馬的兄長一心向道,而默默將情絲深埋心底。
練劍幾多艱辛,世界神獸又有多少種類多少長相,分別居於何處。《神州異獸錄》中記載的山川河流,異獸奇術,每一個挑出來敘述都是那麼的令人神往,有趣又真實。
這一千零一夜個故事,就算重複多次,蕭詢也永遠聽不厭。
說到趣處,她噗嗤一笑,蕭詢就這樣順著笑聲醒來,同她一起抬頭,仰望洞頂那輪圓月。
痛楚已經如潮水般逐漸退去,隻餘四肢百骸還殘留綿綿的麻意。他不想移動,也暫時不能移動,仍是靠在少女肩頭,感受到她嬌嫩肌膚下,血脈輕微的跳動。
血脈與心髒相連,沈寧這一顆脆弱的心髒,撲通撲通,震的他耳膜都微微作響。
漫長的歲數過去,他已經遺忘了一個人獨處時是多麼的痛苦難捱,他終於抓住了一顆浮木,能夠從苦海中翻起,讓這具千瘡百孔的軀體能夠接觸到些許陽光的暖意。
寧寧
他在心中輕聲默念少女的名字,垂眸望向麵前的厄花。鮮妍美麗的花朵日日凋零,如今所剩已經不多
磅礴魔氣已經日漸回歸己身,但仍未到達那個可以破陣的臨界點,待得厄花落盡,破陣而出,就可以離開獻明山了。
那寧寧呢
他絕不允許她離開左右,難道也要把這鮮活可愛的少女像他一樣,當做一隻囚鳥,餘生都困在暗無天日的無垠城中嗎。
沈寧身為正道劍修,在山腹中所居時日已有數年,魔氣將她重重圍繞包裹,壓製體內靈力的流動。她身體亦隨著每日鮮血的流失而逐漸虛弱,皓白素腕上已經不能像一開始那樣恢複如初,反而留下了一道道鮮明的傷痕。
隻怕到時候若不將她送回青玄宗,香消玉殞在所難免。
天道無情。
這座獻明山腹對他來說,其實並不陌生。數年之前,此處魔氣濃鬱集結,他就是在這輪圓月的映照下,凝魔氣為筋骨,誕生於這團黑暗之中。他初初誕生,尚且懵懂無知,就已經被白皓等人尋至此處,迎回無垠城中。
而後
沈寧低下頭,仔細觀察他的眉目,想得知今日的折磨是否已經安然過去。左手纖纖指節輕輕梳過他的頭發,為他理順方才輾轉時淩亂的發梢。
蕭詢不願再想下去,他感受到少女的呼吸輕柔的拍打在他麵上,不由自主綻了一個淺淺笑顏,桃花眼尾帶了一點方才掙紮出的紅意,翩然上挑,撥動了沈寧的心弦。
每一分每一秒,隻要看見他,沈寧就控製不住的為他心折。
她將蕭詢周身因方才劇痛而緊繃的白玉鎖鏈緩緩移開,擺在不會過分拉扯他琵琶骨的位置,而後從懷中取出那隻玉壺,輕快的朝厄花處行進。
她心知厄花越早落盡,蕭詢才能越快破陣。
紫衫少女立於血色爛漫包圍之處,一縷紅霧徐徐升起,遮住了寧寧如畫的眉眼。窈窕身姿回身望來,笑音清脆,喚了一聲:“阿詢。”
破陣的一天,很快就到來了。
圓月籠罩之下,血色厄花已經所剩無幾,龐大魔氣在蕭詢周身洶湧圍繞,繼而在他心意拂動下衝天而起,順著洞頂缺口衝出山腹,直上雲霄。
白玉鎖鏈好似被濃重墨水染就,在滔天魔潮之下獵獵作響,而後逐漸沁出無限裂痕,逐漸擴大道道相連。沈寧就靠在遠處的山壁角落,見蕭詢就這樣被魔潮包圍,隻露出了一點白皙的下頜線條。魔氣濃鬱有如實質,絲絲縷縷都化為了鋒利刀刃,割在白玉鎖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