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冬祭大典(一)(1 / 2)

原本今年夏天就少雨,剛旱了一場;此時冬日已經過半,卻仍未見半片飄雪。然而北風一吹,就像用鈍的刀子劃在臉上,又癢又疼。

這樣下去,旱情恐怕要持續到明年。

範絮從外麵回來,一進門就感到熱氣熏人,於是脫掉外袍遞給侍仆,然後往內室去。推開一道竹門,裏麵的範知正一邊烤著火爐,一邊躺在仰椅上哼著範絮聽了十幾年也聽不懂的小調。

“爹。”範絮湊過去。不過範知沒有睜眼,隻隨口哼哼地應著。範絮眼神狡黠,故意湊近範知的耳朵:“我在路上遠遠瞧見了大內官的車駕,像是往咱家這邊來了。”

幾乎是立刻,範知便像抓了火炭般,手忙腳亂地從仰椅上起來,慌張地四下找鞋:“你怎不早說!”

範絮早料到他爹會是這般反應,憋著笑招人過來給老爺更衣。

阿長帶人抵達神祇官府邸時,發現門口早有人恭謹等待。阿長對他們笑笑,抬腳往內院走去。不過還沒走兩步,就見範知拱手迎了上來。

“不知大內官駕臨,有失遠迎,萬請見諒。”

幾個小婢子是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神祇官。她們以為的“神祇官”大人定是清逸出塵高高在上的,沒想到竟是這般隨和易於親近。

阿長隻是笑笑,將左手背向身後、同時右腳後撤屈膝;後麵的一眾小廝小婢見狀,也趕忙向範知行大禮。

範知倒像受不起似地連忙伸手扶起阿長:“哎喲喲,大內官莫要客氣,莫要客氣嘛……”

阿長微笑道:“近來冷得出奇,陛下惦念大人您一向畏寒,故派小人送來些清寒暖胃的吃食。”說完,身後的婢子們便往前一步呈上一個個精美的食盒。

範知訕訕收下,直說自己無德無能不敢勞陛下費心。

“還有……”阿長稍稍側身,身旁的小廝立馬雙手高過頭頂,遞上一張紙箋。他解釋道:“這是糕點的配方,陛下特意叫小人一並抄來。”

範知馬上態度恭敬,打算雙手接過。可阿長卻不是用遞的,而是將紙箋反扣著壓在範知手心。

範知感到手心被點了一下,很輕。

“天寒多病,陛下叮囑神祇官大人務必要勞心身體。小人告退。”阿長的笑容不變,再看一眼範知,剛好四目相對。他領人最後行了一個大禮,然後退出神祇官府。

範知帶範絮親自把人送出門。直到大內官的車駕在拐角消失不見,他才打開手中的紙箋,看見上麵寫著“秘方”:臘月海棠,四兩。

※※※

冬祭大典即將到來,那是京中僅次於年禧的盛大節日。可最近兩日,閬都城裏卻突然傳開了這樣的說法:今年之所以少雨雪,全因皇城聖氣不足,才致素巴山穢氣聚積。不過何謂“聖氣不足”?人們思來想去,最終想到了離京過久的朝君殿下——明清樊。

他已經離開閬都三年了。

於是百姓開始給禦台樓寫訪文,請求陛下召回朝君殿下,讓他一同參與冬祭大典。可多日過去了,禦台樓卻全無反應。直到流言傳出的第七天,素巴山的山腳下一夜之間多出了五具沒有傷口的猢鹿屍體。

猢鹿狡猾難捕,即便捕來又能做什麼?耕不了地不說,肉也難吃。有人又猜興許是誤食了毒物呢?但馬上又有人站出來斬釘截鐵道:這不可能!理由是他家從百年前就在素巴山下生活,素巴山向來生息安穩,上百年來也沒聽說山上有何毒花毒草……更何況,怎麼偏偏是五隻?

當人深陷慌亂時,哪還相信“巧合”。

於是閬都百姓越來越慌,流言也越來越甚。就這麼一傳十、十傳百,最後變成了街頭巷尾的談資。

買菜的劉阿媽就把在外麵聽來的閑言雜語帶回了司祉營後院。晚飯後,一群人正在廚房嘮得火熱,不巧被路過的老夫人撞見了。劉夫人橫眉怒斥:“這種閑話也敢拿來說!”瞬間,婆子丫頭跪倒一大片,直說再也不敢了,求老夫人開恩。

劉氏夫人沉默了好一會兒,直到把這群人嚇得哆嗦不停,才板著臉叫她們引以為戒,再有下次決不輕饒。下人們自然感恩戴德,又連著磕了幾個響頭。但老夫人卻頭也沒回地,直奔書房。

她將這事告訴給了兒子——司祉營掌營大人,於嶺鬆。

“流言甚囂,怕是不妙。”

劉夫人的祖父曾是禦台樓營吏,所以她從小耳濡目染,深知即便是最平常不過的風雨雷電,對沛陵百姓來說,都足以成為令他們惶惶不安的隱患。如果無人出麵控製,遲早變成一場騷亂。

於嶺鬆看看上座的母親,沉吟片刻,最終站起來向母親作揖:“母親提醒的是,兒子明日便向陛下奏明。”

但仿佛隻有於嶺鬆一人聽說此事——第二天早朝,當他提及近來市井間的流言時,周圍先是驚異之聲不斷,然後他們都不約而同避開了上位者的眼睛。

明嵐王不動聲色地打量著殿上眾人。然後範知被點了出來。

“神祇官,確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