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綃……”
“若不是娘子,青綃這條性命早已沒了。娘子隻管安心過自己想要的日子便是,青綃總不會讓娘子冷著餓著。”
青綃話說得忠心,秀美的臉龐上也滿是堅毅。蘇靈雨瞧著她,唇角露出一絲苦笑。
她相信青綃說到便會做到。話雖如此,她一個有位份的人尚且要看盡諸人臉色,一個小小的女婢,在宮內又能做什麼?
恰逢門外響起可人的聲音:“娘子,太醫來了。”
蘇靈雨患的不過是風寒,隻是拖的時日久了。太醫來把過脈開了藥,連吃了十來日蘇靈雨的咳嗽才停。這日屋外難得的出了太陽,傅流熒便前來約蘇靈雨外出走走散心。
初春的陽光照在身上並沒有明顯暖意,蘇靈雨還未完全康複,分外畏寒,不由緊了緊身上的披風。
“妹妹身子好了就出來多走動走動,你看這冬日過了,外頭草青花香的,別總呆著屋子裏。病了這些時日,臉色都不好看了。”
蘇靈雨笑著應了,並沒多答話。
傅流熒審視著蘇靈雨的神情,話在舌尖繞了幾繞,還是說道:“妹妹也別嫌我煩。你實話告訴姐姐,你是當真不想……侍寢嗎?”
雖然經過這段時日蘇靈雨與傅流熒走得近了,也知曉傅流熒是個挺心善的女子,但這話卻是不能答的,一旦說出口被有心人聽見,便是死罪。
因此蘇靈雨隻是繼續笑,柔柔瞧著傅流熒。
傅流熒誤以為蘇靈雨的笑是害羞,因此也笑了,道:“這不過是每個女人都要過的坎,沒什麼害怕的。我納禮的靜貴嬪人很好,性子柔得出水一般,和你當真有幾分相似。你若願意,我明日便帶你去靜貴嬪那坐坐。咱們不求多大的恩寵,至少讓自己的日子好過些,莫在宮中受人刁難。”
“姐姐,容我想想罷。”
傅流熒的話正正戳到了蘇靈雨的心窩上。入宮的家人子兩年不得召幸,便會削了位份送入歸元巷參與宮中女官的學習和選拔。這原本就是蘇靈雨入宮初期的打算,但入宮後她暗中觀察,卻發現被削位份的妃嬪在歸元巷中極受排擠欺淩,鮮少能有熬出頭被選拔為女官的,因此歸元巷那邊時常傳出被貶妃嬪不堪受辱自盡身亡的消息。她捫心自問,若是換做自己,當真忍得住那些辱罵嗎?妃嬪間的勾心鬥角與歸元巷內的勾心鬥角,又有何差別?
她原本的堅持,在這個後宮中,似乎變得毫無意義。
如果是這樣,何必繼續委屈自己?
是夜,蘇靈雨坐在窗前,盯著搖曳不定的燭光,翻來覆去咀嚼秦采風留給她的那句‘越是似水,最是無痕’。
若按著她初初的理解,隻需小心防備名中帶水之人,也即是避開淑妃、袁修容以及馨貴嬪三人即可。
但今日傅流熒的一句話卻讓她起了別樣心思。
傅流熒形容靜貴嬪的性子‘柔得出水一般,與自己有幾分相似’。
靜貴嬪沒有子嗣,卻能盛寵不衰,這與靜貴嬪的家世不無關係,但更多的應是靜貴嬪的手段。至於自己是什麼樣的人,蘇靈雨更是清楚,雖不願爭,但到不得已時,自己絕對能比宮中多數人更狠。
倒是那個淑妃……外間傳言她殺伐決斷不讓須眉,但蘇靈雨卻覺得她興許比那個類似自己的靜貴嬪更加可靠。
隻是淑妃和靜貴嬪各據宮中一席,若向淑妃納禮,日後便不得不與傅流熒疏遠。對於這個相識半年餘並不因為不受寵便冷眼對待自己的女子,蘇靈雨是想珍惜的。
窗外忽地傳來咚咚兩道好大的聲響,蘇靈雨一驚連忙推開窗欞,卻見青綃跌坐在地正在揉頭,批在肩頭的外袍也掉在地上。
青綃歉意的對蘇靈雨笑了笑,年輕的麵容露出憔悴與困倦。想來是她太過疲累,替蘇靈雨熬藥時打了瞌睡,摔在地上。
可人即便仍留在蘇靈雨身邊,態度也是得過且過,青綃幾乎獨攬下了所有的雜活,忙得如同螺旋般,沒有片刻休息之時。
蘇靈雨鼻腔微酸,指尖一緊,已然有了決定。
為了自己,為了青綃,有的事……不得不做。
次日蘇靈雨就讓青綃將她們入宮時攜帶的東西全部搜刮出來,羅列在桌。
蘇父當初希望蘇靈雨能在宮中立穩腳跟,因此並不曾苛待她。珍珠寶玉,雖說談不上頂尖的,卻也還是給她帶了好些,讓她用來打點關係。
蘇靈雨把其中最好的挑了出來,用一個錦盒裝了,心中也是忐忑。
這些東西,也不知那個人瞧不瞧得上。
隻是凡事都得試上一試再說。
“青綃,將我紫紅繡團花的那套衣裳拿出來,再幫我好好梳妝打扮。”
青綃依言而行,但瞧著蘇靈雨的眼神卻滿是疑惑。
蘇靈雨也不多加解釋,隻是仔細描眉畫眼。不多一會,鏡中便現出一個柔美婉約的佳人。
“青綃,陪我去見淑妃。”插上最後一支梅花簪,蘇靈雨對鏡左右打量,自認裝扮得體了,這才對青綃道。
“啊?娘子去淑妃那做什麼?”
“納禮。”蘇靈雨揚起淡淡的笑,將情緒全部鎖在心裏。
“但……秦姑姑不是說……“
“隻怕秦姑姑指的並非是名中帶水之人,而是另有所指。”蘇靈雨頓了頓又道:“若要在麵若秋水心機深沉之人與鋒芒盡露的兩人間選,我寧可選那把有明晃晃刃口的匕首,也不會選那根不知何時會戳到自己的牛毛細針。”
青綃也是聰敏之人,聞言立刻懂了,頷首道:“娘子說的是,隻是這樣一來,傅貴人這邊……”
“行一步看一步罷。”蘇靈雨掂掂手上的錦盒,道:“這禮遲了這許久,旁人收不收,還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