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靈雨不覺歎氣,氣息未盡,突然傳來門扉被推開的響動,旋即小宮女可人匆匆步入屈身半禮:“娘子,清平閣的傅娘子問娘子歇下沒。”

蘇靈雨抬眸一笑:“既是傅姐姐前來,自是沒有歇下的。”

話畢,蘇靈雨站起身,由著青綃和可人給她理了理鬢發裙擺,疾步迎至門側道:“傅姐姐,雨兒貪看小集裙折釵亂,還請姐姐勿怪!”

門外正立著一個上穿白底綃花對襟窄袖衫,下著青蓮百褶裙的美人。美人見著蘇靈雨,芙蓉麵上笑意更勝:“妹妹哪裏話,這般夜深還來拜訪,姐姐還恐擾了妹妹清淨。”

兩人執著手在門邊相互行過平禮,蘇靈雨這才挽著傅流熒徐步進入內室。兩人坐定,蘇靈雨笑道:“傅姐姐,夜近深了,飲茶對身體無益,我讓可人給你盛碗銀耳蓮子羹來。”

“這可真是叨擾妹妹了。”傅流熒頷首應了,蘇靈雨轉頭便將可人遣了出去。

“妹妹真是靜若止水,今夜還能定下心思看書。姐姐看著妹妹屋中的燈還亮堂,又想找人說說話,這才冒昧過來了。”

傅流熒此語雖帶著笑,她的指尖絹帕卻是攪動不停,一層又一層緊緊覆在指上。

蘇靈雨垂眸一瞥看在眼中,卻並不動聲色,仍是膩聲笑道:“姐姐這般講妹妹可不依了。我們同居一苑,相鄰不過十數步。你我日後是要朝夕相見的,姐姐說這話豈不是和妹妹生分了麼?”

傅流熒是少府丞傅傳書之女,與蘇靈雨同樣是此次入宮的家人子之一,亦被敕封娘子之位。娘子不過正七品,不可居於宮殿之中,隻可安於閣軒之苑,因此新近入宮的家人子皆按照敕封品級合居各苑。蘇靈雨早來半日,入住了清濤苑的東暖閣,次日過來的傅流熒便居於東暖閣對麵的西暖閣之內。蘇靈雨當日即去見過了傅流熒,因傅流熒比蘇靈雨年長一歲,蘇靈雨便喚她作姐姐。

“是姐姐錯了,妹妹別往心裏去。也是姐姐念著明日的朝會大典,心中實在緊張得很。妹妹……你明日的禮可備妥了麼?”傅流熒唯一遲疑,狀似無意問道。

依南塘律,獲封的家人子進宮次日皆需參與朝會大典,拜見太後、皇後及四妃,聆聽教誨。此次因入選家人子和采女人數實在太多,僅家人子便有二十八人,采女更有四十九人,因此朝會大典便向後推了一日,待諸多家人子和采女安排妥當了再行大典。

朝會大典結束後,新入宮的家人子及采女便需向皇後、四妃及正四品以上妃嬪奉送納禮,妃嬪收到後亦會相應回禮,以示諸人日後皆為皇帝後宮,姐妹情深。

隻是人人皆知,這納禮不過一個虛名。人無百日好,花無百日紅,誰都會有紅顏老去青春不再的時日,這個理各個妃嬪心知肚明,而皇帝選秀卻是不可阻止的,因此宮中位居高者便變防為收,借著納禮時查看屬意的新人,將之掌控於手下,借此鞏固自己地位,抗衡其他妃嬪同時亦可拿捏住新貴的榮寵。

而各入宮的家人子及采女,尤其是出身高貴的家人子,更是需要借助納禮一途表示自己心屬某妃嬪,有了靠山才有獲得榮寵的機會。

納禮一事對每個入宮新人而言都是最重要的第一步。傅流熒問得忐忑,蘇靈雨卻覺好笑。隻是她麵上仍是那般溫柔神色,柔順點頭應道:“這是自然的。姐姐的可備好了?”

“備好了。妹妹你……”傅流熒絹帕攪得更緊,菱唇輕咬猶豫片刻複鬆開:“妹妹你早生歇著,明日要起早,姐姐就不叨擾你了。咱們姐妹以後時日還多,日後再慢慢聊。”

“是,姐姐也早些歇著吧。姐姐慢走。”

蘇靈雨隨著傅流熒站起,直送到門邊,看著傅流熒和侍女進了對麵房門,這才轉身回內室。

可人匆匆端著銀耳蓮子羹進門,卻發現傅流熒已經走了,連忙惶惶跪下請罪。蘇靈雨隻讓她將蓮子羹放下,讓她也去歇息了。

青綃伺候蘇靈雨脫了外衣上床臥好,又吹暗了燈,這才壓低聲音悄聲道:“娘子,傅娘子怕是來探你口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