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薄至此,那個對著旁人冰冷,卻總對她眼底含笑的人……怕是再也不會原諒她了吧。

“阿馥,阿馥……”

院外久違的喧嘩打斷了夏若卿的呢喃,她抬頭看向依舊空洞的拱形月門,端莊容貌竟泛起溫柔笑意:“阿馥,我就快來見你了呢,你可願見我麼?想必……你是不願的吧……”

喧嘩由遠及近,數個黃門逐一穿過月門,默不作聲侍立在月門兩側,其一吊著嗓子尖聲道:“寧昭儀駕到。”

夏若卿笑意更深,其中摻雜了些許諷刺。

已晉為昭儀了麼?是南詔帝為了撫慰其失子之痛與君漪凰之死?

這後宮中永是這樣,無論何種痛楚,一點寵幸與一個虛名,便可予以彌補。

這後宮中的女子,不過一個個玩偶,破了便縫,舊了便扔。

縱有高位榮華及身,又有何用?

蘇靈雨身著與昭儀身份不匹配的素衣白袍,自月門進來,秀美臉龐青白,病態猶在,神色卻冷若冰霜,目光所及之處,尤甚刀劍。

夏若卿若無其事從石桌側站起,前行數步,依循禮數盈盈拜下:“夏若卿見過寧昭儀。”

既到了最後,且讓她用上真姓名吧,再也不願背負那虛無而沉重的名號。

南詔帝所封的靜貴嬪已隨同夏氏消逝在風雷監內,宮中還活著的這名女子,姓夏,名若卿。

蘇靈雨並未計較夏若卿言語中的不當,僅是漠然望她低垂及地的長發:“夏若卿,你應知我今日來所為何事吧。”

夏若卿:“自然。”

蘇靈雨隱在長袖中手指倏然握拳,掐出道道血跡:“既是如此,是自己進去,還是讓旁人幫你?”

夏若卿聞言起身,嫣然一笑:“不勞煩了,我自己吧。”

站在門側的黃門個個麵麵相覬,均是納悶不已。他們奉旨前來,自是知道將要做什麼,三丈白綾疊得齊整,托在盤上,任誰一眼便可知曉他們目的為何。

卻不料這兩位南塘後宮中均以溫柔嫻淑著稱的娘娘,一者如見不同戴天的仇人,煞氣外露,大異於平常模樣;一者見綾神色如常,全無其他妃嬪的應有的花容失色哭鬧求饒,倒像平日相見一般。

捧著聖旨的是常年侍奉南詔帝身邊的貼身黃門李圓,他倒是聽說了夏若卿作為的一二,此時忍不住頻頻打量行走在最前方的夏若卿纖細背影,卻怎樣都無法將這個柔弱女子與那些詭異駭人的事聯係起來。

縱在深宮數十年,李圓心中依舊歎息不止,當真是人不可貌相。

難怪寧昭儀向陛下稟明淑妃娘娘死因時,陛下勃然大怒,甚至不加查實,當即下令處以絞刑。

不予查證,半數是因為夏家大勢已去,夏若卿生死不再重要,更多的是李圓看出了南詔帝神色中一掠而過的恐懼。

如此城府深沉,心狠手辣的女人,留不得。

小樓中依然窗欞緊閉,漆黑一片。夏若卿兀自推開幾扇窗,震起許多長久未打掃沉積的塵埃。

夏若卿就著窗外漏進來的橙黃夕陽,原地轉了一圈,這才轉向蘇靈雨:“寧昭儀,我想與你單獨聊聊。”

蘇靈雨冷然道:“事到如今,你我還有何話可說?莫非你以為求饒還有用嗎?你對漪凰做出的那些事!我恨不能親手將你千刀萬剮,淩遲而死!若不是你,若不是你!”

夏若卿凝目望了蘇靈雨半晌,麵色漸顯詭異,似是嫉妒,又似嘲諷:“是啊,若不是我。你們真好,哪裏像我……”

蘇靈雨聽到此處,再忍不住,踏前一步,重重一掌摑在夏若卿臉頰。

蘇靈雨這巴掌含憤而出,竟打得夏若卿站立不穩,側身摔在地上,再抬頭時,白嫩的麵上已然紅腫一半,再配著另半張臉的綠葉紅花,三分像人,七分似鬼,狼狽不堪。

夏若卿撐地站起,拂去摔倒時衣裙上沾染的灰塵,神情詭異依舊,對蘇靈雨的一掌竟無多大反應:“既是如此,隨你吧,隻望你莫要後悔。”

蘇靈雨心頭微動,剛想說什麼,李圓察言觀色,忙插嘴道:“寧昭儀,陛下旨意已下,奴才還得趕著回去複命。這……這種事不吉利,寧昭儀要不出去坐上片刻?寧昭儀放心,不過炷□□夫便能完事了。”

話說著,李圓就向旁邊黃門丟了個眼色。這位寧昭儀身份尊貴,目前又得陛下寵愛,靜貴嬪那些手段詭異無比,若是讓寧昭儀與她單獨相處出了什麼岔子,他十顆腦袋都不夠砍,還是早了事早好,站在這女人身邊便是初秋他都覺得周身像處在臘日寒風裏,嗖嗖地涼進骨縫裏。

蘇靈雨深吸口氣,甩開黃門伸來攙扶的手,寒著臉道:“我就在這,哪都不去,你動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