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如果蒙箏的契約再稍晚一步,麵目全非的就不止牆外的兩重院落,被穿在媼眾多觸須上的也不是傀,而是他們。
至於夏若卿,不過眨眼的時間居然蹤跡全無,隱沒在一片殘桓斷壁裏,不知所蹤。
白素荷的火鳳隨著成傀也飛出牆外,舍不得放棄傀縮回地底的藤蔓枝條霎時拔起一截,角度全部對準來回動作的火鳳,似又想群起而攻之。砂石從枝條上抖落,濺起一片塵灰蒙蒙。白素荷並不畏懼,依舊指揮著火鳳尋找成傀的蹤影。這麼短的時間裏就算成傀速度太快也不可能脫離他們的視線,最大的可能就是躲到了枝條下方的空洞裏。
枝條終究還是放棄了敵對姿態,懨懨地從傀屍體裏縮回觸須,魚貫有序地藏回地底深處。
火鳳逼近地麵,兩翼展開,籠罩了兩個院落的殘骸,流火的尾翼變本加厲,分出許多繩索般的火線,探進地穴裏,來回搜尋,從天上到地下把這片區域包圍得風雨不透。成傀本想跟媼一樣深入地底,卻沒來得及跑就被火鳳截住,被逼得忍無可忍,隻得又從另一側火焰稍稀的地穴裏鑽出來。
白素荷再見成傀,一聲冷笑,對藍醉道:“你們都去準備連弩,越快越好。”
藍醉擔憂地看著她臉色:“你一個人沒問題?”
白素荷:“你們在這又能幹什麼?”
話糙理不糙,藍醉對白素荷的直接早習慣了,對旁人一招呼,從火鳳讓出的缺口中率先奔向吊橋。
燃魂點魄,白素荷的術法用得行雲流水,把一隻火鳳舞得上天入地,要不是顧忌君漪凰的魂魄,早把對方燒成飛灰。
成傀在火圈中被逼得團團亂轉,吼叫一聲緊似一聲,卻並沒什麼用,傀絲不是一朝一夕說有就有的,傀群一半葬身火海一半被媼吞噬,曾與它簽訂契約的媼也臥在地底裝聾作啞。成傀看著白素荷站在牆頭,背後書閣徹底淪落成火海,連帶附近精雕細琢的建築也被火舌快速舔舐吞咽,她織花描銀的北燕衣袍在牆頭火浪下獵獵飛舞,似乎隨時都會栽落到火裏去,卻怎麼都掉不下去,惱恨之下,竟直起嗓子含糊一字一頓叫起來:“勺(燒)……撕(死)……泥(你)……”
白素荷笑得更冷:“你居然還記得怎麼說漢話?誰先死還不一定。”
成傀又吼:“混(魂)破(魄)然(燃)盡……撕(死)……撕(死)!”
白素荷無動於衷。
成傀停頓片刻,換上哀求語調:“封(放)……鍋(過)……哦(我)……”
白素荷望著那張被焰火熏得漆黑,似熟悉又陌生的臉,露出依稀曾見的楚楚可憐。
成傀從白素荷的眼中發現了不同於殺氣的情緒,仿佛抓住一線生機:“球……球……”
白素荷垂眸,搖頭:“你不是她。她已經跟媼定了契約,見不到了。”
成傀:“……”
時間漫長得讀秒如分,白素荷迫切地望著遠方,及至吊橋那頭照明彈強光一閃,她終於落下一顆心,揮手讓出一方道路。
成傀明知道那頭是個大坑等著它跳,它依舊不得不跳,不管怎樣都比在這裏被烤得五髒俱焚的好,隻能一路沿著白素荷控製的方向,筆直而行。
路途忐忑不平,但終有到頭的地方,那處盡頭停著四具還算完好的諸葛連弩,對準了夏若卿的四肢頭顱。
成傀溢出一聲絕望吼叫,它曾在千年前經曆過這些由齊郡鍛造出來的威力無窮的諸葛連弩,太清楚它穿牆入石的威力,待想退時,已經遲了。
兒臂粗的箭矢被機簧觸發,發出穿雲裂石的嗚嗚聲,鋪天蓋地地射向成傀。成傀還想再躲,箭矢飛到一半中間又是一陣細碎機簧聲,後半脫落,前方的三角箭受到二度衝擊,加速飛至,把夏若卿釘死在石屋牆上。
夏若卿幾乎被射成一隻遍體箭矢的刺蝟,以扭曲的身姿凝固在最後一瞬。藍醉和容十三迅速移到旁邊架好的備用連弩邊,嚴陣以待。
隔了許久,夏若卿的前胸居然微微一拱,拱起的幅度很小,幾乎像是屍體抽搐。又過良久,一條細長無鱗的白蛇沿著牆根循著夜色小心遊走,直至遊出十多米,還以為成功金蟬脫殼,不想天際飛來一把火,把它從頭燒到尾,一寸都沒放過。
白素荷終於沿著牆滑坐在地上,看著兀自在火焰裏掙紮的成傀,嗤笑道:“我說過,誰先死還不一定的。”
血線順著白素荷的唇角淌個不停,容十三和容玖忙過去扶住不讓她再亂來。藍醉聽到容家兄弟說了“沒事”,這才把視線調轉向夏若卿屍體方向,身體居然不由自主顫抖起來。
夏若卿左手掌在眾人的刻意保護下,奇跡地保留下原本模樣。一枚深碧色的翡翠戒指套在她纖細的手指上,無聲隱瞞著它沉澱了千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