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荷心頭一跳就知道要糟,她最擔心的就是術法會引起媼反應,偏偏怕什麼來什麼。事已至此,她也不得不收手,手印散開,那縷罡火立即煙消雲散。

即便罡火消散,媼也沒有就此罷休的意思。隻是罡火一消失,它似乎就失去了目標,幾根枝條懸在棺木上方,仿佛很是疑惑的樣子。

媼如果有性格的話,估計是屬於執拗果決的那一類,疑惑不過數秒,幾根枝條當即揮舞而下,抽在棺木上。

藍醉趁著媼停頓的間隙連滾帶爬跳下棺木,石道上遍布浮屍,滑膩不平,想跑也跑不快,何況藍醉自認她也跑不過媼那殘影般的速度,唯有老實蹲在石梁上,雙手抱頭,感到耳邊頭上木塊冰雹似乎的劈劈啪啪往下砸,心一時都忘了跳。

容十三的境地卻比藍醉慘多了,他再退一步就是粉身碎骨,左右是個死,隻好咬緊牙關拉著棺蓋上的那個破口,眼睜睜瞪著媼的枝條在棺蓋上肆虐。

紫楠打造的棺木再結實也禁不住媼不共戴天鞭屍似的拚命狂抽,二三十下之後棺蓋就裂得四麵透風。隨著最後兩根枝條橫掃而過,凝聚匠人無數心血、支離破碎的棺蓋就此壽終正寢,變成一堆亂糟糟的木條,垮入棺中。

容十三看媼的枝條再度懸停半空,沒有歇息的意思,全身冷汗瀑布似的往下淌,心裏臥槽了無數遍。如果這些鬼玩意兒再狂風暴雨地來這麼一通,棺材板非散成碎片不可,最後的他無非兩個下場--不是被逼得跳崖當肉餅,就是被媼抽成肉絲血濺八步。

這兩個結局容十三表示都很不高興,正縮著腦袋苦思對策時,卻見棺中的碎棺蓋動了一動,猛地被掀飛,一截白影筆直立了起來,仰首正對媼高懸的枝條。

那截白影正是先前縮回棺中的白蛇。這具合葬棺材打造得很高,以容十三的個頭也隻高出個腦袋,勉強能看到棺中大概。這條白蛇細則細矣,長度卻出乎意料的誇張,幾乎盤滿了整個棺材。與媼對峙的白蛇身體收縮成山狀,蛇頭高揚後縮,擺出進攻的姿態。收縮的白色身體下,露出兩具屍體的形狀。一具已經白骨化,一方紫金冠掉在顱骨邊上,胡式的暗紅描金長袍裹在骨架上,大概是被白蛇移動時候扯到了,七歪八扭的絲毫看不出原先的莊重。緊挨男屍邊上的是具女屍,迥異於男屍的狼狽,屍身保存得極好,豐潤如生。隻是皮膚是死者常見的青灰,臉部和脖頸上都分布著一塊塊桃花花瓣形狀的紅痕,看起來倒比旁邊的白骨更詭異駭人。

容十三嚇了一跳,馬上想起白素荷描述的夏若卿屍身‘肌若凝玉,頰生赤斑,狀若桃花’一說,視線下移,女屍大半身體都被白蛇盤繞的蛇身壓住了,看不清服飾模樣,不過衣領低矮左衽,應該不是胡服款式,而是中原國家的壽衣樣式。

容十三無語,腦子裏莫名想起一句文縐縐的形容詞: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那廂白蛇和媼的幾根枝條僵直了幾分鍾後,白蛇高高立起的身軀忽然輕微顫抖起來。容十三暗自咒罵,以為白蛇慫了要溜,他可不希望這條鬼蛇這會裝孫子。不想白蛇顫抖片刻後,身軀竟然又拔高了兩米有餘,隻剩下一截蛇尾立在棺中,仿佛人站起來一般,扁平頭部甩了兩下,不知從哪裏發出的聲音,竟吐出一連串青蛙喀喀聲。

一條蛇嚎出青蛙叫,要不是形勢詭異,容十三差點就笑出聲來。但這串喀喀聲的內容大概並不好笑,四條本來懸在半空一動不動的枝條有了動作,竟跟白蛇一樣,跟著輕輕顫抖,帶起一片絢藍光影。

白蛇吐出的喀喀聲越發急促,身軀晃得容十三擔心它下一秒就會折了腰塌下來。他聽不懂獸語,不清楚白蛇跟那幾根枝條搞什麼飛機。看樣子白蛇和媼似乎是在交流談生意亦或是口出威脅殺它全家之類的,喀了一陣子後,媼的枝條居然收了回去,垂在石梁邊繼續它的四大皆空。

容十三一口氣還沒鬆完,白蛇的身體大半重新落回棺中,再度盤成山狀,蛇首一扭,透明的白色蛇眼陰森森地對上容十三冒在棺沿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