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漪凰的話語平淡,卻像是一把尖刀在藍醉心口鑽動。藍醉一咕嚕爬起來,平視君漪凰,狠狠道:“如果你真像你說的這樣大徹大悟,那為什麼在我進入墓中,你認出我是蘇靈雨轉世時會那麼激動?恨可以看淡,愛呢?你也可以淡漠,視為昨日黃花,幻夢一場?”
“我……對雨兒,或許我始終放不下隻是因為雨兒莫名的背叛,也或許是我必須在那永無止境的黑暗中找尋一種寄托。藍醉,你的愛恨都過於強烈,這不是好事。有的事必須摒棄情感才能看得更清楚,有的情感必須跳脫於外才能找回自我。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藍醉像具木雕一樣呆了半天,才瞪著君漪凰咬牙切齒道:“不明白!”
君漪凰無奈,失笑道:“你這麼大怨氣做什麼。我給你說這麼多隻是想讓你靜下心來重新審視夏若卿,重新審視蒙箏,沒必要事事視她如仇敵。好了,夜也深了,快去洗澡睡覺。”
君漪凰目送著藍醉進了浴室,才斂去一直掛在臉上的笑容,左手撫著自己蓋在衣下的右腕,眼眸幽深。
滾燙的水從蓬頭裏灑下,落在白皙卻布滿傷痕的玲瓏嬌軀上。
藍醉任由水流順著濕透的發絲流過臉頰,流過脖頸,流過胸前,落在地上。她靜靜的站著,凝視著前方那層被浴室水霧蘊上一層濃重霧氣的玻璃門。
她臉上的笑鬧、嬌嗔和慍怒在進入這扇門後瞬間消失,餘下的隻有一片空白、漠然和決然。
她不是不明白剛才君漪凰的話蘊含的第二層意思。君漪凰是借夏若卿的事隱晦地告訴她要她看淡愛恨,平淡度日,不斷流逝的時日總會平複過往恩怨,讓她漸漸淡忘這份愛戀。
看淡愛恨,平淡度日?說得輕巧,要做到又是何其艱難!
這兩日君漪凰總是似有若無的護著右腕,但藍醉是什麼眼光,怎麼看不出君漪凰的異樣?
君漪凰的右腕——或者該說是賀蘭馥身體的右腕上,顯出了一塊青黑的沉積斑,僅有黃豆大小,就像是常人無意中碰撞出的傷痕,並不惹眼。
但是君漪凰知道那是什麼,藍醉也同樣認得。
那是一塊屍斑。
白素荷說的最多兩年,她們兩人就真的認為會有兩年。
奈何造化弄人。
如今白素荷處看來是找不到消息了,唯一的著落還是蒙箏。
蒙箏到底是不是夏若卿?
看來——是必須要找機會探查清楚了。
門內門外的人並未經過商議,卻不約而同同時思忖道。
藍醉白天又當司機又當導遊,確實是累了,出了浴室爬到床上很快就沉沉睡去。藍醉臨睡前扯著君漪凰的一隻手,這是她最新養成的睡眠習慣。
君漪凰由著藍醉,隻開了一盞台燈,將光線調暗,靠在床的另一側靜靜看書。
時至半夜,萬籟俱靜。白家白天香火繚繞,但畢竟處於深山之中,到了夜裏竟是落針可聞。大概是因為白日煙熏火燎太過的緣故,連蟲鳴聲都已隱去。
君漪凰把書放到腿上,剛要翻到下一頁,手指卻倏然停下。
有人從走廊的一頭經過,在門口稍微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查探房間內的動靜,但很快那人又向走廊的另一頭走去,邁下樓梯。
白素荷的這棟房屋裏每一寸都鋪設了地毯,那人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常人肯定不可能察覺到她的行動。但是她似乎忘記了,君漪凰並不是常人。
君漪凰是一隻鬼,即便現在有了一具肉體,仍然還是一隻鬼。一隻鬼對於活人的氣息總是異常敏感的,尤其是知道蒙箏就住在同一層房間,而她旁邊睡著藍醉的時候。
君漪凰放下書,思考了一秒鍾,就決定出去看看。但她忘了她的手還被藍醉緊緊抓著,所以當君漪凰離開床時,藍醉立刻醒了。
“漪凰?”
藍醉剛疑問出聲,就被君漪凰用手捂住。君漪凰低聲道:“你睡吧,我出去看看。”
“怎麼了?”藍醉也壓低了聲音,剛問出問題馬上就想到了答案,“門外有動靜?蒙箏?”
“她往樓下去了,可能隻是夜裏睡不著起來走走。我去看看,一會就回來。”
“我和你去。”
君漪凰試圖把手抽回來,藍醉卻緊握住不放,眯著眼堅定的看著她:“我和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