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替我補補妝就走罷。”夏若卿徑直回身進屋,在梳妝台前坐下。
妝台臨窗,夏若卿左右側首瞧著鏡中人,手指輕撫臉上花葉。為了盡早繡成這幅畫,夏若卿並未按照畫師所言初繡後待痊愈再二繡,而是直令畫師在傷上即刻再下針灌注顏料,如是來回走了四道,又用性烈無比的冰魄草敷在畫上強行去淤消腫。幸好急切之下這幅畫仍作得曲婉靈動,不枉費她自毀麵容又經曆了這許多苦楚。不過夏若卿翻來覆去照看鏡子,也隻覺得這半幅麵畫詭異厭惡,實在無法明了南詔帝的審美究竟是出了什麼毛病。
罷了,隻要南詔帝喜歡便好。今日之後,這南詔後宮人再見她,隻怕她們都覺得她為了爭寵已至瘋魔了吧。
挽容拿起胭脂水粉替夏若卿細細補妝,又用篦子一絲絲篦好方才被賀蘭馥弄亂的鬢發。夏若卿閉上雙眼,曼聲問道:“圓鏡大師那邊準備得如何了?”
“回娘娘,大師傳書讓娘娘無需憂心嶽門、虎躍、常明三軍,這三軍主將都是大師昔日舊人,他自會打點妥當。隻要娘娘這邊事成,他即刻回轉杜陵。子榆軍遠駐北境,黑刹軍與左淮大軍對峙淮江岸畔難以抽身,待這兩軍反應過來,杜陵都城中早塵埃落定,掀不起什麼風波了。”
“大師蟄伏多年,倒是丁點沒空著。”
“是,不過娘娘,您當真要……這事情若是敗露了,那……”
“陛下此次處置夏家如此不留餘地,縱然我們什麼都不做,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當初陛下奪嫡時手腕何等狠辣,十一個皇子死瘋殆盡,隻餘下一個胸無大誌懦弱優柔的同胞平王。也虧得圓鏡大師見勢不利,立刻抽身而退遁進空門隱入深山,才保下一條性命。不過這世間最難改的不是山河,而是人之本性。雖然過了這麼多年,圓鏡大師身在空門,心卻從來都在紅塵,汲汲營營籌謀不斷。這次是他最好的機會,南詔帝如今尚存膝下的皇子唯有二皇子,偏偏天生腦疾,平王不堪大用,上一輩的宗室皇族業已年邁。國君驟崩,圓鏡大師屆時自然是最好的人選。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本就是曆代慣例,何況圓鏡大師昔日與父親交往甚密,他即使不便立即開赦父親之罪,死罪卻定然可免,等他根基穩固之後,何愁夏家不能重整旗鼓再複昨日榮光?”
“是,娘娘深慮。不過這蠱蟲非得由蘭婕妤來用,縱使蘭婕妤與娘娘交好,但要把這東西放在身上,做的又是這等……大事……奴婢怕娘娘即便好言相勸蘭婕妤也未必會答應啊。”
“閉好你的嘴,不能讓賀蘭知道蠱蟲的事。”
“啊?娘娘不打算告訴蘭婕妤?”
夏若卿淡淡搖首,睜眼再細看了一遍自己妝容,旋身引著挽容出了院門。
賀蘭馥的性子夏若卿最是清楚不過。賀蘭斐對北燕當朝崇尚婆娑而壞國之根本是打心眼裏憎惡,賀蘭馥在父親言傳身教之下對婆娑教中一應事務自是深惡痛絕,加上賀蘭馥生性耿直,認為蠱術是旁門左道,無恥卑劣,更是連提都不願提及,遑論親身去用。
而且她這次要對付的不止南詔帝一人,若非君漪凰與蘇靈雨用詭計她滑了胎,有子旁身,夏家不至於會落至如此險境。此仇此恨,焉能不報?若是讓賀蘭馥知道了她的根底,並非一直表現在外的那般單純可憐……怕是會失望透頂拂袖而去吧。
說到底,賀蘭馥愛的不過是她心中那個溫柔多情的夏若卿。
從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