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究竟是怎麼回事?”
“脫殼成了,但分食時出了意外。”夏若卿放柔了語調,“夏家生死全係於一線,我也不想一年有餘的心血一夕間付諸流水。隻是世事難料,我也沒法子,還望張術師莫要見怪。”
張惜春並不搭話,隻是冷眼瞧著夏若卿。
“張術師也知道養蠱之難,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夏若卿今夜也隻能在此向張術師陪個不是。還望張術師能重新予我另一隻蠱種,重新來過。”
“另一隻蠱種,嗬嗬,另一隻蠱種!”話至此張惜春再忍不住,咬牙切齒道:“娘娘說得倒是輕巧。那隻蠱種耗費我整整十三年,千難萬險,將自己變作如今這不人不鬼的模樣才煉成!娘娘一開金口,就要我另交一隻蠱種給你?”
夏若卿顯是不曾料及,訝聲問道:“十三年?”
“不錯,十三年!世間毒蟲千萬,卻是相生相克,一類群種崛起,立時便有天敵而至,是以鮮有稱霸者。隻是這群種一旦能克殺天敵,便會繁衍生息,方圓十裏盡是此類,人畜俱滅,別無它物。一物聚集太多就會互相吞噬,其中吞噬同類最多的成為王者。蠱種需要尋得一十二種不同毒蟲王者,再放置一處互相廝殺,最終存活下來的才能成為蠱種。你可知道我為了尋這一十二種毒蟲之王,走了多少地方?冒了多少險?若不是被毒蟲撕咬,我怎麼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若不是中毒太雜太深,我怎會將千辛萬苦才煉出的蠱蟲交由你來養?!”
張惜春越說越是激動,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夏若卿聽得呆了,半晌才喃喃道:“我倒是不清楚原來煉蠱種竟是如此艱難……是我的錯,是我疏忽了。”
這兩句致歉說得極是誠懇,張惜春又咬牙片刻,忽地一歎,道:“罷了,這是天意。天意如此,娘娘還不願認命麼?”
夏若卿輕聲一哼,道:“我命從來由我不由天。”
“好,我最喜歡的就是娘娘這種不讓男兒的誌氣。我終其一生也隻煉成一隻蠱種,何況重頭來過至少又需一年時日,雖說我深居簡出也知曉夏家未必能再撐一年。娘娘不必著急,我這雖沒了蠱種,卻有一隻成蠱,隻是端看娘娘願不願意。”
一席話峰回路轉,夏若卿如今是真摸不透張惜春葫蘆裏賣的什麼藥,沉聲道:“我都能以我身養蠱,還能有什麼不願?”
“這蠱由娘娘自己養成,以後便由娘娘自身支配,雖是危險卻是便利,畢竟蠱術知曉的人越少越好,是以我雖有成蠱,卻並未告知娘娘。隻是事到如今別無他法,我也隻能拿出來了。這蠱已是由旁人養好了的,與我給娘娘的螻蠱不同,分為一母一子,由母指子,不能控人神智,卻能斃人於無形。亡者無傷無痕,任誰都找不出緣由根據。人死子蠱就會自己爬回母蠱之側,直至下次再從母蠱之令。”
夏若卿一凜,這宮中互相廝殺之事較之戰場也未必少上多少,隻是宮中耳目眾多,往往動手後多少會走漏風聲,區別不過是是否會被人捏住把柄,多少於聲名有損。那螻蠱雖能控人神智致人瘋癲,卻是耗時耗力,不如殺了一了百了來得幹淨。隻是既是成蠱,有這等好物這張惜春自己又怎會不用,白白交予自己?
張惜春見夏若卿神情,就猜著她的一二分心思,道:”若是我自己可禦此蠱,也不用流落到南塘受許多窩囊氣。此蠱娘娘也用不成,這宮廷之內,隻有一人可禦。”
“誰?”
“賀蘭馥。”
夏若卿一愣,旋即大怒,喝道:“不行!”
“娘娘且聽我說完。此蠱與其他蠱不同,唯有北燕皇室血脈可壓製,旁人一旦沾染就會爆血而亡。不過若是認了正主,母蠱不但能支使子蠱,還會百般護主,是百種蠱蟲中最特殊也最夢寐以求的一種。恨隻恨我出身不對,妄自拿著這對子母蠱卻無法使用。娘娘與那蘭婕妤私交甚好,由她幫你卻也未嚐不可。”
夏若卿隻是皺眉,也不答話。
“這樣罷,娘娘細思,在下今夜就先回庵了。三日後再來聽聞娘娘答複。”
張惜春也不再多言,站起作了個揖,轉身就要走。
都臨近到了梯口,夏若卿才宛如從夢中驚醒,道:“張術師三日後不可再來此處,我要搬去承明殿了。”
“那承明殿中人來人往,不利行事。娘娘好端端的怎會想到搬過去?”張惜春眯了眼,回身問道。
“李思琦那賤婢跑到南詔帝前胡說一通,鬧得滿城風雨。賀蘭馥想是動了疑心,要我搬去與她同住。”
“哦,原來如此。”張惜春一點頭:“娘娘,別怪在下多嘴。這宮中人多口雜,格外的惹是生非,還望娘娘能早做決斷。”
夏若卿似很是不耐,一揮手道:“容我想想罷。有事我會讓挽容與術師聯係,慢走不送。”
逐客令一下,張惜春眸中頓現出惱色,又瞬間斂去,再作一揖,兀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