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在金殿上的事,讓蕭翊騎虎難下,讓他十分惱火。此時此刻,他心中正窩著火,恨不得親手宰了安道遠。可是聽到安道遠這一句話,蕭翊的心中的怒火就被擠到了一邊。
“安先生”,蕭翊忍著怒火,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了這麼一個禮貌的稱呼,“千盛國大長公主與你,究竟謀劃了些什麼?”
“王爺”,安道遠從蕭翊的表情裏看出了他的憤怒,略微揣摩之後,他鄭重地跪在了蕭翊的麵前,“主公!老朽一生之願,便是輔佐一位雄主,指點江山、名垂青史。天不負我,得見王爺這般英豪。老朽不顧年邁體弱,從南疆便追隨王爺一路北上,此心此誌,蒼天可鑒!老朽之謀劃,隻願傾盡畢生所學,為王爺大業計,又豈能暗害王爺?”
安道遠這一番話,說得入情入理,一套舍命投效的說辭,亦有幾分感人。蕭翊聽完他這幾句“泣血陳詞”,心中的怒火也消去了一大半。但蕭翊到底是多年參與權利鬥爭的人,謹慎異常,並沒有就此消除疑慮。他緊緊地逼視著跪在地上的老者,心中仔細計較著安道遠曾經為他出過的計策,甚至是說過的每一句話。最終,他想起了方才從安道遠口中說出的“大業”二字,又隻得暫時忍下心底的懷疑,選擇相信。
“本王暫且信你一次”,蕭翊的眼中依舊藏著怒火,他把手放在安道遠的肩上,指尖用了幾分力道來提醒眼前的人,“說,你們的謀劃是什麼?”
安道遠心中明白,他從此時此刻開始,必須想盡一切辦法獲得蕭翊的信任。唯有如此,他所有的計劃,才能從這個男人身上展開。而蕭翊的態度也告訴他,隻要他能幫蕭翊攫取權利和至尊之位,蕭翊就會信任他。蕭翊此人,權利與江山,才是一生執念。所以,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告訴蕭翊實話,用他為蕭翊預謀好的權利來消弭他的疑慮與憤怒。
“此次瞞著王爺,卻是在下的罪過”,安道遠的語氣更加謙恭,甚至連自稱都在做小伏低,“在下正是因為知曉王爺對秋姑娘的感情,怕王爺不願,不得已才瞞著王爺做了這番謀劃。此次對柔然用兵,靳氏一族壯大,皇上本就準備與靳氏聯姻。王爺豈可對此坐視不理?為今之計,隻有娶得華陽長公主,方能在王爺與靳氏之間維持平衡。”
“那澄兒又該怎麼辦?”
“這……”,安道遠順勢又作出一副感同身受的表情,隨即又是一種為難過後胸有成策的語氣,“待王爺榮登大寶之日,可冊立秋姑娘之子為東宮,到時母以子貴,亦是無上尊榮。”
這幾句話,卻是說到蕭翊的心裏去了。安道遠的這番計較,在他看來,實是兩全之策。他最在乎的,便是玉華國的千裏江山,在這一切麵前,便是姿容絕世、深情款款如他的澄兒,亦可以犧牲。盡管他心裏對她充滿了愧疚,但是安道遠在這個問題上的權衡和謀劃,又讓他覺得愧疚少了許多。虛無的未來和江山的誘惑,讓他狠了狠心,決心去會會這位長公主殿下。
“傳信去長公主府,我明日前去拜會。”
第二日,蕭翊一直在鴻賓院等候消息。直到午後,一個喬裝改扮成送菜車夫的小廝偷偷溜進了安道遠的房間。片刻之後,安道遠進了蕭翊的房間。隨後,一個穿著鬥篷的人從房間裏出來,跟著那小廝出了鴻賓院……
蕭翊跟著那小廝,從後門離開了鴻賓院。兩人穿過幾條街巷之後,又沿著皇城西側的城牆向北走了一段,最後向西再一拐,過了兩個街口,便到了一處府邸前。府門前懸著一塊烏木的匾額,上麵寫著“華陽長公主府”幾個金色的大字,看起來十分顯赫,卻門庭冷清。
這種景象一點也不奇怪,盡管這位長公主是當今國君唯一的妹妹,但她畢竟不是當權者,且又是未出閣的女兒家,自然不會有太多人前來拜訪。即便是到了節慶日子,也多是朝中大臣的親眷來訪。至於蕭翊這樣的外臣來訪,則更是不妥。公主若是私見外臣,她的名譽和忠誠都將受到懷疑。
對於這些規矩,蕭翊心中十分清楚。因而,他並沒有在府前過多停留,也沒有多問一句話,便跟著引路的小廝從後門進入府內。
從後門進去之後,便是後花園。蕭翊第一眼看見的便是池塘,約莫有三十尺見方,周圍都用白石欄杆圍住,欄杆中間的石板上,雕刻著國色天香、百鳥朝鳳、花開富貴等示意吉祥和女子尊貴的圖案。池中的水十分清澈,水底枝枝蔓蔓的水草隨波蕩漾,金紅二色的遊魚嬉戲其間,十分有趣。
池塘邊是一處假山,細石鑲嵌鋪成了精巧的小道,一路蜿蜒進了迷宮一般的假山。引路的小廝便在假山下停住,示意蕭翊由此而入。蕭翊便沿著小路進了假山,一路曲折迂回,山洞、坡道、石階一應俱全。山道盡頭處,也正是假山的最高處,是一座雅致的小亭子,亭子四麵懸掛著細竹製成的簾子,起到一些遮陽的作用。亭子裏還安置著棋盤與茶爐,對於那些頗有閑情逸致的人來說,這一番陳設真是再好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