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簌簌落了一宿,天明方歇,院裏白茫茫一片,將角落裏暗吐幽香的寒梅襯得更嬌俏了。
“春夏姑娘,表小姐收拾妥當了嗎?車馬已候在外頭了。”
不一會,鄢府大宅表小姐葉宛宛居住的聽雨軒外,走來一位穿羅衣的婆子,是伺候在鄢老太太身邊的人,稱作周媽媽,在鄢府頗有頭臉。
春夏聞聲走近,臉帶笑嘴舌卻伶俐:“催什麼,周媽媽緊盼著我家小姐走呢?”
“這哪兒的話,是老太太遣我來幫表小姐打點行裝,我是瞧著表小姐長大的,如今她要回京,心中自是萬分不舍。”說著周媽媽用帕子拭眼角,歎了一聲。
春夏瞧她不像作假,撇嘴將滿肚子牢騷咽下,氣哼哼道:“周媽媽尋個避風處等等吧,行裝早就收好了,用不著您操心。”說罷掀簾進屋了。
“好。”周媽媽沒有和春夏這小丫頭置氣,可回了京回了沛國府,沒有鄢老太太寵護著,不知表小姐會是什麼光景,聽說沛國公府的水深著呐,想到此處,周媽媽無奈的搖搖頭。
表小姐還是嬌慣了些。
……
聽雨軒內室,地龍燒得極旺,角落裏的鎏金香爐飄著嫋嫋青煙,這屋裏又暖又香,與寒瑟骨的院外仿若兩個季節。
“唔——天亮了?”
藕粉暗紋的紗帳抖動幾下,裏頭響起了少女的說話聲,聲音很脆,帶些剛睡醒的含糊。
春夏趕緊將帳子撩開:“是,到辰時了。”
“昨夜說好卯時起,好趕在第一撥出城,是我貪睡了。”這回聲音褪去含糊,更顯清亮好聽。
日光透過紗紙窗射進來,剛好將少女妍麗的臉龐照清楚。少女柔順的烏發瀑布一般攏在身後,襯得肩頸又修長又白皙,肌膚也如玉般泛著光澤,卷翹的睫毛忽閃著,點墨似的眸中還藏著困意。
這便是沛國公府三房唯一的嫡親孫女葉宛宛。
葉宛宛蹙眉念叨自己起晚了,春夏趕緊搖頭奉承:“趕在第一撥出城又如何,反正要行多日才能到京城,不差這一會功夫,小姐睡的好才是正經事。”
“也對。”葉宛宛下床舒展腰肢,對春夏的話很受用,天大地大,大不過她宛小姐會周公。
下麵的小丫鬟捧著熱水、棉帕、衣裳魚貫而入,人多腳步卻輕巧,講規矩的很,絕不擾表小姐清淨。
春夏執玉梳幫葉宛宛梳發,溫聲陪著選首飾、衣裳,漸漸的東方日升。
周媽媽在簷下站的腳麻了,也不見屋裏有動靜,便踮著腳伸直脖子往屋裏瞧,怎麼還沒好呢,不僅鄢府的護衛等在外頭,京城來接人的方才也到了,聽說是個什麼將軍,脾氣暴躁的很,怎麼勸都不肯進鄢府,執意要在外頭等。
這樣耗下去若那將軍等急了,路上恐怕不會給表小姐好果子吃。
正焦頭爛額之際,簾子終於掀開,周媽媽急忙問從裏頭出來的小丫鬟:“可妥了?”
“妥什麼呀,表小姐還未用早膳,我這就去廚房傳,周媽媽莫急嘛。”小丫鬟笑嘻嘻的回著話。
周媽媽實在樂不起來,她往門窗緊閉的屋裏瞧了眼,心道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
離聽雨軒外不遠,有座小觀景亭,上麵視野極佳,能瞧見聽雨軒內外仆從腳步匆匆,忙裏忙外。
“哼,葉宛宛這尊大佛終於要滾蛋了。”一位穿著紅色鬥篷的少女不滿的發著牢騷,正是鄢府的三小姐鄢如眉,她脾氣暴躁,明麵上暗地裏都和葉宛宛不睦。
“可不是。”邊上穿黃衣的少女是鄢府的大小姐鄢如月,瞧著麵色和善說話斯文,其實和三妹鄢如眉一樣厭惡葉宛宛,自從她來了鄢府,不知分走祖母叔伯多少寵愛。
鄢如眉眼含譏誚:“祖母對早亡的姑母心懷虧欠,全補在了葉宛宛頭上,也不知她受不受得起,哼,可別和她的母親一般,是個福薄早亡的賤命。”
聽得這話鄢如月臉色一白,罵葉宛宛可以,罵早亡的姑母未免有些過分。
“長姐怕什麼,這裏又沒別人。”鄢如眉皺了皺鼻子:“好了,不說這些個掃興東西,葉宛宛這個時辰還不出門,不知在搞什麼名堂,她不會是不想走要在咱們鄢家賴一輩子吧?走,我們看看去。”
在鄢家兩姐妹起身前,一道瘦小的身影先一步溜下觀景台往聽雨軒跑去。
……
半個時辰又過去了,周媽媽捶著酸疼的腿,終於等到兩個小丫鬟一左一右將門簾子挑開,接著一位穿團錦琢花長裙,身披織錦鬥篷的少女準備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