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沒有回答，很理所當然，被俘到現在，它始終沒有說過話，唯二的兩次“開口”都是試圖攻擊。
溫芷歆沒在意，隻略一停頓，便繼續道：“按照之前的策略，你應該先假裝相對平和，利用杜月的外形帶來的迷惑性，引誘我上前到危險的距離，再趁勢攻擊。為什麼現在變了？”
“被龍影教訓過後選擇了收斂？”說著，人類女孩向側前的男人微微一點頭。
繼而又把目光轉回到了當中的妖怪身上，放緩了語速，“還是，單純不願意在我麵前……人類的麵前示弱？”
那雙泛著異樣色彩的眼瞳微微縮緊。
“啊，你討厭人類。”溫芷歆了然地略微後仰，輕輕點頭，“那另一個問題就顯得很有意思了，這麼討厭人類的你，卻選擇奪舍杜月，潛伏進人類的城市裏，為什麼？”
“是什麼讓你摒棄了厭惡，甘願穿上這具身體，以你討厭的人類的身份，進入到屬於人類的聚落中？”
被她喃喃的低語聲所縈繞，妖怪眸中湧起更多更深重的警惕，臉上則是不再遮掩的厭惡表情，看著麵前的人類像是看著腐爛變質，可能會有蛆蟲爬出的食物。
靜靜回視它的目光，人類繼續說著，“是為什麼呢？你想從人類的城市中獲得什麼嗎？在躲避什麼嗎？還是……試圖在這個城市裏隱藏什麼？”
溫芷歆說到“躲避”的時候，妖怪那雙被警惕充斥的眼眸深處難以自控地閃過了一抹新的情緒。
而當人類說出“隱藏”，妖怪像是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不可能藏起所有的本能反應，緊緊地皺了皺眉，繼而沉下眼去，主動避開了和她的目光接觸。
它周身騰騰的殺氣因為回避的姿態顯得收斂了不少。
難以再繼續觀察它的神態，溫芷歆卻也沒有多沮喪的樣子，閉了嘴，目光趁機往下落到了它身上——
沒有怎麼整理過的頭發、幹淨但淩亂，看起來隻是隨手套上的運動校服、錯位彎曲的拉鏈、袖口的髒汙……
不適應人類的生活。
大腦飛速運轉著，溫芷歆轉頭看向龍影：“我有個問題，奪舍別人的話，能讀取到對方的思維和記憶嗎？”
龍影輕笑一聲，回視向她：“這個，我其實不是很了解，但據說是和被奪舍的人的意誌力有關。想必那些意誌強大的人，哪怕抵抗到魂飛魄散，也能堅實地保守住自己靈魂深處的秘密吧。”
“魂飛魄散……”溫芷歆重複了一遍他話裏的詞，就看到身旁的商天行猛地抖了一下，緊咬住牙，垂下的雙手用力握成了拳。
還隻是個孩子。
短暫從思考中抽離了思緒，溫芷歆微微一愣。
想了想，她脫下自己穿著的校服外套，抬手給少年披上，順便摸了摸他柔軟的頭發。
商天行抬頭看來，目光中帶著被拋棄的小狗一樣的淒惶。
不由便彎起唇角，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笑容：“看開點，杜月她……至少應該沒有到魂飛魄散的程度。”
下意識抓住身上的衣服，少年有些愣怔地看著她：“真的嗎？”
“真的。”人類點頭，臉上的表情是無比篤定。
龍影挑了挑眉，沒說話。
被綁住的妖怪向一邊撇開頭，小小地“嘖”了一聲。
對杜月的狀態有反應？
微微眯了眯眼睛，溫芷歆轉回頭看它：“很不屑？因為覺得我在大放厥詞？的確，這不是普通的人類應該掌握的知識，我也是真的不懂。”
妖怪不動了。
“但萬事萬物都逃不脫邏輯兩個字，隻要掌握一點點線索，就能得出相應的結論。”說著，人類嘴角微微彎起，像是感覺很好玩似的，看著低頭做鴕鳥的妖怪。
“從哪裏開始好呢？你身上這拙劣的模仿行為留下的痕跡？還是你不管不顧始終把自己關在屋子裏的行為？”
“它們說明你完全不適應現代人類的生活，這很有意思。所以得知，你並沒有讀取過杜月的記憶。可你連奪舍這樣的事都做了，難道突然又不願意讀她的記憶？難免相互矛盾。”
“也不可能是讀不到，經過之前的調查，我對杜月這個人多少有一點了解。”
“她孤僻、怯懦，長相普通，資質平庸，沒有愛好，沒有朋友，為了聽話和不給別人添麻煩甘願壓抑自己，連向喜歡的男生打聲招呼都不敢……怎麼可能算得上意誌堅強？”
說著，溫芷歆嗤笑一聲，轉頭往側邊走了一步。
幾乎同時，低著頭的妖怪極輕微地顫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