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序章朔漠雪(1 / 2)

野雲萬裏,枯涸的血痕連了朔原碎土,暴雪衝刷著漠地殘破的屍堆狼藉。

“羌軍偷營,可算是沒讓得逞。”時涇蹲在軍營陣前,振奮地彙報著戰況,“來多少都得爬回去,有夠自不量力的。”

司馬厝的視線越過時涇被凍得泛紅的臉,卻見營地的其餘軍士皆是神色木然,如同內裏早已被蛀蟲齧啃的木偶。

他的心沉了沉,表麵卻不動聲色,“傳柯守業來見。”

朔漠的白晝恍若回光返照隻短短一瞬,最後一縷日光也被卷雲吞噬。

柯守業領命入帳,裏麵隻虛虛點一盞燈,忽明忽暗間現出裏頭人隨意斜靠著的身形。

司馬厝已褪去了墨黑胄甲隻留玄色單衣,傷處匆匆做了包紮,周身威勢散去略顯孤冷。

他長得當真極好,麵部輪廓似由兵鋒打磨而出,融入了殺伐的鋒芒卻無半點粗礪,俊美無儔卻缺少些人情味,在燈影下半斂的眉眼收攏了狠意卻多了分陰翳,光映不進幽深的眼底,讓柯守業不動聲色的窺探落了空。

柯守業心下一凜,收回視線提步近前。

“坐。”司馬厝不鹹不淡開口。

柯守業卻是單膝跪地,膝蓋撞擊得地麵發出沉悶的聲響,說:“治軍不嚴,消極怠戰,末將有罪,但請責罰。”

司馬厝往後靠了靠徹底隱沒在陰影裏,默然不答。

簌簌雪落,燈油點滴淌下,冷夜寂寥。

在這方狹仄軍帳裏,司馬厝的歎息不輕不重卻隻有自己能聽見,他輕嘲:“我能罰你麼,罰了又如何。”

“這……”柯守業埋首,隻看得到這圈起來的一方冷硬地麵,踩著卻不踏實,這位戎馬多年的驍將再開口時竟是語帶哽咽,

“羌軍數次侵擾均是點到即止,拖延之意一覽無遺。軍餉補給遲遲未到,冷糠難求而士氣萎靡,我等有心無力!”

他所言句句屬實,司馬厝也早有覺察事態嚴重,不惜派遣右副將賀凜連夜動身前往後方催促糧草。

然月餘已過,始終無回音。

“這是緣由,亦或是借口?戰意已失,你就已經廢了。”司馬厝傾身近前,目光近乎逼視,字字誅心不見血,“還望來日柯左副將降羌得升高職時,殺場對陣昔日舊主不必手下留情。”

“大帥!”柯守業失聲悲咽,“末將當誓死追隨,斷不敢有此等卑劣念想。”

“你是不敢,可留你何用?身為副將,一不能力挽狂瀾,二不能安撫軍心,三不能肅清軍紀。”

司馬厝驀地起身,右肩及背後被刀刃撕裂的傷口再度滲出血,他卻立得筆直,身影將柯守業周身籠蓋,聲聲冷厲,“糧餉告急,難道軍中還需要你吃白飯嗎柯暮。”

柯守業跪伏在地卻是噤了聲,像一座被壓得坍塌的土丘充作了塵埃。

簌簌雪落,弦月殘缺涼了望斷山闕的征人。

“哐當——”杯碗掉落碎裂的聲音突兀地響起,伴隨著某人的罵罵咧咧,打破這帳中沉重的氣氛,“去你大爺的瞎撞……”

司馬厝麵色一凝,咬牙沉喝:“時涇。”

從帳外探進個滾圓腦袋,時涇咧嘴一笑道:“爺,我給你搗鼓的宵夜剛被撞掉了,幸好沒髒,將就著能吃。”

他說著將掉落滾到哨兵腳邊的粟米饃饃重新撿起,連同捧著的馬奶獻寶似的遞到桌麵擺好,齜牙露出個傻笑。

司馬厝淡瞥他一眼,說:“你吃沒?”

時涇腰背挺的筆直硬是把癟肚子給鼓起來,說:“何止,吃撐了都。”

司馬厝目光緩緩下移,掠過桌上的吃食,在柯守業躬屈的後背定住,冷聲開口:“提我槍來。”

時涇一撩衣袍撲通跪下,雙手死死抱住司馬厝大腿,懇切道:“別!爺別衝動啊。柯副將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大可不必……”

“瞎嚷個什麼勁。”司馬厝不耐煩,“閉嘴!”

時涇乖乖閉嘴,手卻不鬆反緊。

司馬厝無奈地看著像塊狗皮膏藥甩不掉的時涇,側臉瞅柯守業腰間佩刀,說:“把你刀給我。”

腰間刀柄硌得柯守業生疼,刀鋒的冷意霎時滲透他全身。他緊咬牙關倏地拔出佩刀,將刃尖對準自己恭敬地遞到司馬厝手邊,沉默得像塊木。

將令如山,司馬厝就是要殺要剮,他也隻得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