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幹燥布滿老繭的手將淨房四角的花瓶中放的鮮花取下,而後揭開手邊雕刻有杏花微雨的琉璃香爐蓋子,握起一旁的鏤空花鎏金香鑷子夾起兩枚香片放了進去。
香片觸火,聲出細微的滋滋聲來。
淨房正中央有一隻香柏木澡桶,兩邊置放有梨花木衣桁,上麵搭了兩條柔軟的白巾,而前後有兩隻銅鏡正對著。
一道佝僂的背影模糊地映在了薄薄蒙了一層霧氣的銅鏡裏,她正用那雙老手握著木桶往澡盆裏注水。
琉璃香爐中靜靜吐出雲紋浪潮般的青煙,攜著衝騰出的熱氣向屋頂去,不會便氤氳滿了整個屋室。
何皎皎浸潤在玫瑰香馥鬱的溫熱間,氤氳起來的嫋嫋水氣像是一場憑生的大霧朦朧了她的視線。
加之淨房裏的地龍生得本就旺,神思迷蒙間,她昏昏欲睡。
她身後的桂婆子手持豬苓和篦子遊走在濕卻的雲鬟霧鬢間,而後將那捧似藻般的青絲放在玫瑰香露中浸潤。
水溫漸降,籠罩在淨房上空的白色霧氣逐漸消淡。
桂婆子用一隻檀香木簪將皎皎半濕的發綰在她的細長白皙的脖頸間。她連著喚了好幾聲皎皎,也未聽到回應。
桂婆子蹣跚著步子走到她身前。
隻見何皎皎的脖頸歪斜向一側,她的額頭觸碰到了桶壁上,一縷滑落的烏發遮擋了她下半張臉貌,雙眸微微闔著,低垂著的羽睫在下眼瞼留下了兩道陰影。
她似是睡過去了。
桂婆子見她睡相實乃有些嬌憨,本不忍心攪擾她的。
隻是現下皎皎在假母眼中的地位可是藏在貝闕珠宮中的稀世奇寶,金貴著呢。若是受了風寒,她可半分都擔待不起。
她將濕濡在何皎皎粉麵上的潮發撥到一旁,輕輕拍了她的小臉,拖著沙啞的喉嚨催促到,“小娘子,可別睡了。”
饒是她已然收斂好了手上的氣力,皎皎淨白的臉上還是頓生了幾道極為顯眼的紅指印。
桂婆子心中登時一咯噔,豈不是要被假母拆骨扒皮?
皎皎的纖長濃密的羽睫微顫,像是兩隻受驚後慌亂振翅欲飛走的蝴蝶。
她緩緩睜開眼來。
一雙若水明眸含著迷蒙和輕愁向身前這個麵容醜陋,姿態佝僂的老嫗瞧去。
桂婆子帶著善意的一笑卻讓皎皎陡然受驚,她整個人向微涼的水下縮去,微微抬起額,翦水秋瞳怯生生地打量著四周。
“這是那?”皎皎眼底瀲灩著波光的眸帶著好奇看向桂婆子。
“自然是楓林晚咯。”桂婆子曳著沙沙的嗓音笑道。
楓林晚?!
皎皎的瞳孔驚訝地微微收縮,滿是不可置信。
“小娘子說哪裏的話,不然你還能在那?”桂婆子的眼神不自然地瞟向吐著青煙的香爐,輕聲到,“想是這香加重了,竟讓你癡迷了。”
桂婆子扶著皎皎從濕漉的桶壁爬出,從木桁上取下一方柔軟的白巾將她包裹住,然後從山水櫃中挑出一雙木屐為她穿上。
皎皎站在立身銅鏡前,仔細打量著鏡中人的容顏:巴掌大的小臉白裏透紅,細眉似遠山,眉尾微微下垂,下方有一雙桃花美眸,瓊鼻,丹唇。她淺淺一笑,頰畔頓生兩隻可愛的小梨渦。
是一張很美的遠山芙蓉麵,卻很青稚。
她瑟縮在偌大的軟巾中,顯得特別小隻。軟巾微微凹下的地方是細軟纖弱的腰肢,不堪手盈盈一握。身上本就無二兩肉,現下看起來更像是一陣風便能刮跑似的。
皎皎撫上自己削尖的下巴,看著鏡中的自己陷入了沉思
除了下巴稍微削瘦些外,臉部其他的線條都很圓潤,臉雖不大,但卻很有肉感。五官的量感小,眼角微微下垂,水眸含著一層瀲灩的波光,瞧著分外靈動。雙頰微紅,十分有少女的憨態。
‘雖是韶顏稚齒,也算是個清致無匹的美人,但是與那皮骨相兼美,有長安城富貴花之美稱的虞應霜相比,卻有些小家子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