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樞從貓眼裏頭,向外望了望。

何遇還等在門口。

程樞隻好第一百零八次給他發消息:“我還得再等會兒。你先走吧。”

幾乎在消息送達出去的一刹那,聊天消息頂欄就飄起了“對方正在輸入中……”,好像對方一直都在盯著她的聊天框似的。

不到兩秒,對麵的消息就彈了出來:“不是吧?最近怎麼天天都這麼晚?”

又是兩秒。

“總算堪破紅塵決心退隱江湖不再為學業所困安於自宅從此不問世事了?”

“……”

往日收到這樣的消息,程樞絕對要配合著吐個槽。可是今天……或者說是近一個月,她都一點這樣的興致也沒有。

“都說讓你先走了。”她簡單地發出了一條消息,“別等了。我自己走。”透著文字,都仿佛有種不耐煩似的。

隻有程樞知道,絕對不是這樣的。

這一回,對方隔了好一會兒才回複。

“嗯嗯,行~那你快點收拾好啊,別遲到啦!這幾天閻羅動不動就在校門口抓遲到。路上小心點啊![kira][kira]”

然後,腳步聲漸漸遠去,電梯下樓的摩擦聲傳來。

程樞又在門口等了好一會兒,一直等到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再碰到何遇,這才拉開門,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哪怕是身體素質像程樞這樣好的女生,急速狂奔兩千米也是兜不住的。

到學校門口的時候,程樞喘得像個破風箱,感覺胸口氣管火燒火燎得疼,人都快死在當場了。

就算這樣,等在校門口抓遲到的教導主任也當然不會放過她。

教導主任外號“閻羅”,膀大腰圓,一副典型中年男人的模樣。這人天天臉色沉沉,以並不高大的身軀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滿學校十來歲的單薄小孩,永遠不會加以什麼好顏色。就好像學生們和他有著什麼天然的階級隔離,不配與他平等地對話。

程樞不喜歡和他接觸。

……更不要說被他罵。

“有些小姑娘就是死皮不要臉!”作為唯一一個遲到的女生,程樞顯然得到了閻羅格外的關注,“別人小姑娘都老老實實的,臉皮薄。你倒好,一點臉都不要的。你不知道學校幾點上課啊?嗯?你第一天來上學啊?”

程樞盯著閻羅被肚子頂起的襯衣紐扣,滿腦子的心事,居然在挨罵之中都控製不住地走了神。

閻羅把所有遲到的人教訓了好一通,這才揮揮手,指揮了下旁邊的男生,道:“頡之,你把他們名字班級都記下來。過會兒我挨個通知他們班主任!”

……不是吧……

班主任的威懾力,往往比教導主任大。

教導主任是頭銜比較大啦,但是他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最多就是罵一罵,根本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班主任就不一樣了。她知道你是誰,每天都會見到你,還隨時能聯係到你的父母。你的任何錯誤都會儲存在她的腦子裏,是切切實實的丟臉。

程樞歎了口氣,覺得沮喪。

其實,和困擾著她的心事相比,不管是被班主任教育一番,還是被爸媽說上一頓,都算不上是什麼大事。但在心裏壓力很大的時候,再加上其他讓人煩心的麻煩事,就會像壓死駱駝的稻草,令人倍感沮喪。

聽了閻羅的話,柳頡之就掏出了一支鉛筆,開始記起了遲到人的名字。

也許因為和程樞是同班同學,不需要問也知道班級姓名,柳頡之率先把程樞的名字記了下來。鉛筆尖輕輕地劃過紙張,留下的字跡堪稱藝術。

柳頡之是一中學生會主席,是常年盤踞一中大大小小各種考試第一的學霸,也是一個非常,非常漂亮的男生。

這樣的男生,按說在學校的人氣是會很高的。

但柳頡之不是。

他是學生會主席,聽起來光鮮,卻總要做些類似記人名字得罪人的事。時間久了,也不知道是誰帶起來的頭,竟有人會背地裏叫他是“老師的狗”。

而這還不是最重要的。畢竟,手握一定權力的人——哪怕隻是高中校園裏那麼一點點的權力——也足夠令人樂於接近了,本不應該帶來這樣強大的負麵效果。

柳頡之最大的“負麵”,來源於他的性格,來源於他真的……

很娘。

在開學三天時,就已經有男生私底下叫他“兔兒爺”了。青春期的男生也不知道是從哪兒學來的髒詞,毫無顧忌地就往自己的同班同學身上裝。

實際上,男生也許會看不起所謂“缺乏陽剛之氣”“過分幹淨整潔”“娘們唧唧”的男生,女生卻未必。可是,不管是男生還是女生,都是人。而人,都是會有從眾心理的。

如果你身邊的大部分人都討厭一個人,那你大概率也不會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