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長齡這就要及笄了,想要什麼及笄禮,跟父皇說,父皇一定滿足。”
太液池旁的明黃色身影倚靠在身後的大迎枕上,摟著身旁一身海棠紅襦裙的華貴又明豔的婦人,眸光晶亮地望著眼前的少女。
少女一頭烏發鋪在腦後,如上等的綢緞般絲滑,肌膚欺霜賽雪般白皙,一雙晶亮的雙眸靈動無比,身上的石榴裙勾勒出了少女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身和頎長的雙腿,隻見她一臉嬌俏地笑著,如百靈鳥一般撲到了父皇身邊,攬著父皇的胳膊,撒著嬌道:“長齡想要夜空上的月亮,父皇也能尋來給長齡嗎?”
“你這孩子,淨胡說。”皇帝身旁的明豔婦人笑著嗔道,但看向自家女兒的神情軟成一灘水,又撫著皇帝的肩膀,道,“陛下,臣妾教子無方,長齡愈發沒規矩了。”
皇帝笑著擺擺手道:“朕的女兒,最不需要學的就是規矩!”
薛長齡被母後訓斥之後,本來情緒還有些低落,但聽父皇這樣維護自己,便往父皇胳膊上蹭了蹭,道:“就知道父皇最疼長齡了!”
皇帝撫摸著薛長齡毛茸茸的腦袋,忍不住開懷大笑,道:“長齡想要月亮,朕就送長齡一個月亮!”
一時間,薛長齡眼眸所見的一切都黯淡下來,隻見一座閃耀著瑩潤光芒的宮燈在長齡殿中央停放著,那“月亮”宮燈上還雕著一隻雪白的小兔子。
父皇那張儒雅的臉龐出現在她的眼前,笑著道:“長齡,父皇送的月亮,你可喜歡?”
薛長齡一臉驚喜地點點頭,看著宮燈喜不自勝,扭頭看向父皇,剛要行禮謝過,卻見父皇唇角流下了一絲血跡,雙目瞪得老大,高大的身子竟就這樣直直地栽倒下去。
他身旁躺著的,是胸口插著一把匕首的母後,還有哭成淚人的弟弟……
薛長齡“啊”的一聲驚叫,猛然從夢中驚醒,整個人像是被從水裏撈出來似的,全身都被汗浸透了。
距離那場宮變,已經過去一個月了。
連續一個月,薛長齡夜裏,都做了這同樣的夢……
夢裏她的父皇、母後都那般鮮活,那般疼她愛她,願意將世間最好的都給她,可是他們,卻死在了她的麵前。
薛長齡感覺心裏泛起一陣被針刺的密密麻麻的痛感,險些將她整個人吞噬,忍不住將整個人裹進被子,嗚嗚地哭了起來。
一個月前,她是皇帝唯一的女兒福安公主,大周朝最尊貴的金枝玉葉,享受著父慈母愛、平安喜樂的生活,她在及笄禮上收到了父皇送她的月亮宮燈,卻沒想到,當夜衛國公衛允憲發動宮變,親手殺死了父皇和母後,鮮血濺滿了那座月亮宮燈,隻留下了她和她那年僅八歲的幼弟,太子薛長德。
不僅如此,衛允憲挾幼弟登基,持玉璽自封為攝政王,並擬下聖旨,將薛長齡賜婚於涼州王府,嫁與涼州王第七子燕執。
一朝之間,她從天堂,跌落地獄……
薛長齡揉了揉紅腫的眼睛,挪動了一下身子,聽到了一陣鎖鏈嘩啦聲響。
薛長齡掀開被子,看著自己那雪白的腳腕上緊扣的腳鐐鎖鏈,眸光暗了暗。
期間她曾密謀與幼弟一道出逃,宮城外是外祖家的表兄接應,可是還未逃出宮城,便被抓了回去,攝政王怕她逃跑,便將她鎖在了殿中。
她出不了長齡殿……
而今日,正是她出嫁涼州的日子……
昏暗的殿中出現了一絲光亮,一群小宮人垂著頭進入,開始給薛長齡梳洗打扮,薛長齡木著一張臉由著她們折騰。
她有些怕了。
她猶記得攝政王派人將她攔在宮牆之中那刻,攝政王那張殘暴的臉上噙著陰鷙的笑容,手中長劍抵著幼弟的脖子,如同毒蛇一般吐著信子,靠近薛長齡的臉,笑著道:“公主若是再跑,太子殿下的命就不必留著了,臣也不是不敢廢帝登基。”
若是薛長齡隻有自己一人,她這條命死不足惜,可是她還有弟弟。
弟弟是王朝唯一的希望……
各地封王勢力壯大,朝中尚有固守傳統的文臣和宗親,兵馬也不似邊疆那般強盛,攝政王一時不敢取弟弟之命而自己稱帝。
薛長齡很明白這一點,但攝政王此人詭譎陰狠,若是將他惹狠了,弟弟的命隻怕也是難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