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 聚反王滎陽大會 遇知己金蘭結義(1 / 2)

崇禎八年春正月,寒風凜冽。

自天啟七年爆發陝西民變至今,天下已經整整亂了八年。昔日沃野千裏的中原大地,如今卻是遍地烽火狼煙。軍民屍骨露於荒野,千裏不聞雞鳴。

初五日,高迎祥、張獻忠、老回回、曹操、革裏眼、左金王、治世王、爭世王、過天星、闖塌天、射塌天、薛仁貴、混天王十三家,以及改世王、橫天王、混十萬、九條龍、順天王等七十二營,共計二十餘萬義軍突然從四麵八方雲集到了滎陽城下,方圓百裏人聲鼎沸,倒是讓原本冷清的滎陽,有了些許過年的氣息。

各路義軍的連營便設在滎陽城外,一時間大大小小的營寨猶如雨後春筍般紛紛在索河兩岸的河灘上搭建起來,綿延數十裏,蔚為壯觀。

就在這一片忙碌之中,卻有十餘騎巍然屹立於河西岸的土坡上,但見為首之人,頭戴白色氈帽,身披猩紅戰袍,胯下一匹烏騅馬。身形長瘦而麵略微黃,兩道倒眉斜插入鬢,髯須長約二尺,容貌出群,不怒自威,令人過目難忘。又見其身後大纛書有“西營八大王張”六個大字,此人便是名震天下的義軍首領,人稱“黃虎”的張獻忠。

隻見張獻忠舉鞭遠眺,目光所視之處一騎白馬由遠及近疾馳而來,不消片刻已來到身前,從馬上飛身躍下一位身高約八尺的俊朗少年。少年抬手一抹額上的汗珠,朗聲稟報道:“父帥!二十裏外官莊村發現官軍活動!煙塵蔽日,不知有多少人馬,是否迎敵,請父帥定奪!”

“定國,可曾給俺老張看清了?究竟是哪路官軍?”張獻忠俯身倚著馬背,聲若洪鍾。

這位叫定國的少年本姓李,五年前張獻忠在陝西舉義時,在一群逃難的饑民中偶然發現了年方十歲的定國,察其氣質不一般,又是貧苦出身,心中十分喜歡,便將其收為螟蛉之子,改為張姓,自是用心栽培。定國自此跟隨張獻忠南征北戰,甘為驅馳,忠心不二。

見張獻忠問起,定國抬起頭,不慌不忙地答道:“孩兒看清了!還是左良玉那條甩不掉的尾巴,這左總兵倒也奇怪,老跟在咱們屁股後頭轉悠,估摸著現在眼瞅咱們義軍雲集,更是不敢向前了。”

張獻忠聽罷直起身子,捋著長髯怒罵道:“他娘的,這左良玉打個仗婆婆媽媽的,真是讓人不痛快!俺老張都替他害臊!”

“明日老子要去滎陽大會,你與文秀、能奇就隨你王叔留守老營吧!”張獻忠望著定國,揚了揚手中的馬鞭,繼續說道,“其他也沒啥事了!趕緊回營歇息去吧!”

“謝父帥!”定國向著張獻忠一抱拳,隨即翻身上馬,飛馳而去。

次日天還未亮,張獻忠便帶著義子張可旺以及西營主要將領,連同闖王高迎祥、曹操羅汝才等人進城議事去了,隻留下總管王尚禮坐鎮老營。

一陣人馬紛亂之後,老營中又漸漸恢複了平靜。然而定國卻是整夜輾轉未眠,眼瞅著時候差不多了,他悄悄起身換上一件破棉襖,打扮成災民的模樣,又將一把匕首藏於懷中,摸黑來到三弟張文秀的帳前,雙手捂住嘴,模仿了幾聲老鼠的叫聲:“吱吱吱,吱吱吱……”

這是他們兄弟間一直以來的聯絡暗號,不稍片刻功夫,文秀便鑽出了營帳,也是一身災民打扮,在他身後還跟著一位穿著滿身補丁粗布襖,抹了一臉鍋灰的小姑娘。定國有些詫異:“三弟,不是說好隻你一個人嘛……咦,香蓮妹子?是你?”

“哼,昨晚就見你們倆嘀嘀咕咕的,果然有事瞞著我!捉舌頭這麼好玩的事,居然不帶上本姑娘,你們也太不夠意思了吧!”說話的是張文秀年方十二歲的妹妹香蓮。自崇禎三年,文秀被張獻忠收作義子,年幼的香蓮也便隨著哥哥來到了西營之中。這些年來四處轉戰,在老營女眷和親兵們的言傳身教下,香蓮女紅沒學會多少,倒是練就了一身不輸男兒的好功夫。

文秀無奈地聳了聳肩:“我這妹子,二哥你也不是不知道,哪有事能瞞得過她?不過或許有她這個女娃在身邊,咱們行事反倒方便。”

定國思忖了片刻,還是不大放心:“可是……”

“別可是了,天馬上就要亮了,要是待會兒撞見王叔,咱們可就去不成啦!”香蓮凶巴巴地瞪了定國一眼。

定國撇了撇嘴:“此番可不是郊遊,妹子,你若是要去,可得跟緊咱們,萬一……”

香蓮不耐煩地嘟著嘴,一臉的不服氣:“好了好了,知道啦,哪有那麼多的萬一,果真碰上事,還不知是誰保護誰呢!”

定國歎了口氣,算是默認了,隨即擺手示意大家都別再說話。三人各自束緊衣袖,躡手躡腳地避過巡邏隊,摸黑溜到寨牆邊,趁著巡邏隊走遠,四下沒人的功夫,迅速從木柵欄下方一個稍大的空隙鑽了出去。

出了大營,不遠處就是片樹林,去往官莊村需沿這片樹林一路北上,還得繞過最北邊闖王高迎祥的大營。昨日定國在回來途中早已將路線默記於心,今日走起來自然是輕車熟路,不到半個時辰就出了樹林,此時天已經有些微亮了。

“再往前,可就是官軍的地盤了……”定國回頭提醒了一句,不曾想話音未落,一名手執鋼刀,身穿官軍紅胖襖的清秀少年突然從草叢裏竄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