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度朔之山,上有大桃木,其屈蟠三千裏,其枝間東北曰鬼門,萬鬼所出入也。
一男子著白衣,披黑長發,手裏拎了壇好酒選了棵粗壯的桃樹枝坐了下來,挪了挪後仰著背靠上,有些回味地抿了抿嘴,小籠包的濃鬱湯汁味道還留在口腔裏,浸滿了汁水的肉餡,鮮甜細膩的口感讓人回味無窮。“夾起不破皮,翻身不漏底,一吮滿口鹵,味鮮不油膩”,先吸吮了湯汁,然後連著皮一口咬入口中。
那滋味,就一個字,美!
男子攤手,用他前不久下棋贏回來的豇豆紅小酒杯盛滿了酒,晃了晃,半數的瓊漿順著他的手指落了下去,先敬桃木,在敬天地,這最後啊才輪到自己,杯底的最後一點,酒香甘甜混著點桃花香,舉到鼻尖嗅了嗅,仰頭一口悶下,好不痛快。
賞著花,品著小酒,快哉。他抬起頭,遠遠地就瞧見神荼、鬱壘兩位神將抓捆著鬧事的鬼怪朝這邊來了,雖說平日裏關係不錯,但他待在這地府的時間算不上短也說不上久,和誕生於此的兩位比起來自然是比不上的,酒被帶了喝了不少次,故事也聽得多了,也就熟悉了起來,但總覺得這難得的休沐隻想自己一個人呆著,他不愛講話,這酒一起喝起來總少不了聊個天,下個棋的,他也聽聞了那鬼怪鬧騰搞不好還得動個手什麼的,一來一回的時間短不了,想了想就隻留下那半壺酒算是打了招呼,在他們看到他之前就隱去了身形繼而回陽世去了。
這白衣男子名冷木兮,為地府判官,現在處在休沐期。所謂休沐,那便是不工作,不社交,不幹事,百年難得可以不管不顧,自然是來個隨心所欲。
又何為判官呢?地府判官職責有四,賞善、罰惡、察查、陰律。
賞善司,執掌善薄,身著綠袍,根據生前行善程度大小、多少予以獎賞,喝了孟婆湯者,則可重食人間煙火。
罰惡司,身著紫袍,凡來報到的鬼魂,先經孽鏡台前映照,顯明善惡、區分好壞,量刑判罰。
察查司,身著黑袍,懲奸除惡,一一判罰,所謂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陰律司,則是馳名地府的重要官位,所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未為不可。執生死薄,勾魂筆一筆一劃,專執為善者添壽,讓惡者歸陰。
每一輪任期為三百年,除了特定幾人職責不變以外,其餘判官則輪換官位,任期內不得隨意離開地府,到了休沐期便也就沒人在意你是留在地府還是去其他什麼其他的地方了,和什麼人在一起又或者是做了什麼。不破壞陰陽秩序,不助紂為虐,不徇私枉法即可。
百年,對於冷木兮來說不過彈指一瞬,他一半的時間是在地府的,躺在他靠近忘川河的大窗戶邊,看著那幾乎靜止的血河,放空自己。三百年,他的麵前要走過多少人,那一本又一本生死簿上清清楚楚地記載著屬於他們的時間,故事有好的也有壞的,有遺憾的也有還算不錯的,看得多了,真是能讓自己空閑下來的時間都顯得很是珍貴。
冷木兮的府邸建在忘川河的上流,其水皆血,而腥穢不可近,味道也不好聞,但當冷木兮第一次站在這河邊的時候,竟然讓他從心底有一種熟悉的感覺,似乎他就應該待在這裏。基本沒有人會選擇待在這個即使是在地府環境也著實惡劣的地方,所以隻有冷木兮一個人住在這裏,倒也清淨,他總是嫌棄那地府中庭人聲嘈雜,避而不及。河岸邊整片赤紅的彼岸花,看久了映著眼底都是一色的,視線模糊在滿目的血色中,這彼岸花花開不見葉,出葉不見花,花葉兩不相見,生生相錯。在這裏,黃泉路的起點,花得最甚,嬌豔似火。
其餘的一半時間,冷木兮喜歡待在陽世,陽世不比這陰嗖嗖的地府,那裏的太陽是暖的,食物是熱的香的,景啊物的轉眼就不是百年前的樣子了,著實有趣。冷木兮喜陽食,比起世人供奉上來的吃食,他更喜歡那些帶著香火氣的食物,辛辣滾燙最佳,美食講究色香味俱全,差之分毫截然不同。
但這地府裏是斷然沒有這尋常食物的,有的東西倒也不算少,多是陳酒,水果。
那判官大人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陽世食物的呢,怕那還得倒推回百年之前。那時的冷木兮還不是現在的冷麵判官,那時的他入地府不過百年,他還隻是奈何橋上一個普通的地府陰差。倒也算的上是兢兢業業,也不知到底算是積福德,還是贖罪,總之一待就是百來年。徘徊在地府的魂魄其實有很多,有執念的很多,隻是時間久了多數的還是選擇放下,那一碗湯是最後的救贖,遺忘算的上是一種善意,能夠忘記一切,無牽無掛地走下去,有的時候確實是好事,但是陰差是可以選擇不喝這孟婆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