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第117章 風流盡摧折(1 / 2)

當時壚邊樂,已做斷腸人。

楊子謙一聲弦起,滿室風雨生焉。

風卷起碧玉門,繡緞劈裏啪啦的擊打著門戶,引得滿堂影紗淒淒慘慘的飄動起來。

秋天的薄光,早已被吞天噬地的驟雨吞沒,幽幽的在空曠的大殿上哀轉盤旋。他素手調出一道道清音,與漫天嗚咽一起,淼淼森森,哀轉久絕。

弦歌催腸斷,片片總關情。起落的樂聲似是在那段曾經的時光畫出濃墨重彩的一筆。

楊子謙闔上眉目,歎氣。

眼前,忽然出現兩道身影。一大一小,是兩個男孩子。

兩道瘦弱的影子,交相閃爍,最後定格在一片濃秋中。

寒蟬淒切,秋意濃濃。

勞動了一天大男孩坐在一方小小的亭子中,支著一隻竹節,瞧著夕陽緩緩跌入山中。

肚子不合時宜的發出一聲咕嚕的聲響,男孩已經一天沒吃飯了,他摸了摸幹癟的肚子,忍著腹中的絞痛,清點著自己小包袱。

幾塊銅板,是為人抄書得來的;半片殘書,是好心的書局老板贈予他的,還有幾隻饅頭,是趁著集市收歇時,低價買來的。

他在心裏盤算了下自己的用度,足夠幾天的花用,於是便打開油紙包,拿起一隻發硬的饅頭,準備開動。

這時,一個滿目淚光的,衣著髒兮兮的小男孩拉住大男孩的衣角,眼巴巴的瞧著他。

他轉了頭,不予理會,他自己今天還沒吃飯呢!大男孩快速將饅頭遞到嘴邊,卻猶豫半晌,怎麼也咬不下去。

他知道自己心軟了,一麵嗤笑自己多管閑事,一麵卻悄悄抬了眼打量眼前這個瘦骨伶仃的小孩。

小孩瘦弱的隻剩一把骨頭,在秋風的吹拂下搖搖擺擺的。眼淚鼻涕亂七八糟的掛在尖削的臉上,小小的肩膀不斷上下抽動著。

大男孩子頓了半晌,最終還是將饅頭放下,一點點遞給小男孩,蹙眉道:“喏,這給你,你吃吧。”

小男孩還是哭,嘴巴一撇,哇哇的哭的打嗝兒。

如決堤的洪水般的眼淚惹得大男孩手足無措,他著急的原地轉了幾個圈兒,拿起放在一旁的木質琵琶,簡單勾了幾聲。

錚錚的清音潤出幾展輕柔的調子,收的小孩哭聲小了些,他睜著漆黑的大眼睛盯著大男孩手上的琵琶瞧。

見這樣的方式頗有效用,大男孩連忙又拂了幾弦,低聲哄道:“隻要你不哭,哥哥彈首哥哥母親常彈的小調。如何?”

小男孩似懂非懂的點頭。

於是大男孩鬆了口氣,將粗布袍子掀開,坐在石階上,邊談邊輕輕喃。

“看故裏,雲山疊影,歌不罷,千曲。”

清眸望向遠處徘徊天際的夕陽,橘紅色的光影下,遠山綠水,倦鳥歸林。

秋意染出兩道落寞的影子,投在粗糙的砂石上,轉而秋光散亂,流動到大男孩的木質琵琶上。

他挑手一推,秋光驟然拂開,低低的音調便漾著別樣溫柔,男孩接著低唱。

“青衣染醉意,千回百轉,於眸底,也難將息。”

這是母親曾經最愛唱給父親小調,父親曾笑著對母親說,清調雖小,可曲曲含情,字字皆淚,倒真如你我二人這般。

他不懂,一直追問。父親便把他攬入懷中,笑的更加開懷,他說啊,等你長大了,就懂了。

可現在的他,仍是不懂。大男孩彈著琵琶,烏青的眸子卻看向小孩,小孩的抽噎聲更淡了些。

他是否,也想起了他的父母?不然,為何一聽這首小調,黑眸中的淚光便減了許多?

大男孩指尖一挑,絮絮彈著。

日垂,林深,高曠的秋天裏,唯有琵琶幽咽聲聲。

“雪泥鴻爪如何留痕跡?不敵。”

“水兒清,魚兒戲,磐石無轉移。”

小男孩眸中薄薄的打出一層光亮,他聳著鼻子,也跟著含含糊糊唱了出來。

“問君可否有歸期,唯念你。”

尾音收散,在長亭之上一勾,抹去了最後夕陽的餘光。

“你也喜愛這首小調?”大男孩眼眸彎成一道月牙,“哥哥的父母也喜歡呢。”

接著將琵琶用青布一層層裹好,又從油紙包中拿出一隻饅頭,遞與眼前的小男孩。

“喏,現在可以吃一點了嗎?”

小孩用袍袖胡亂蹭了下淚珠兒,瘋狂點頭。

然後,他小心翼翼的接過幹癟的饅頭,小小的手掌摶了摶,板成兩半,怯怯的將更大的部分,遞與大點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