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梨故意停頓,瞥她一眼,輕笑出聲:“嗐,罷了,我說這些個死人做什麼,反正你也聽不懂。”

新娘麵色蒼白,呼吸變得急促,她咬緊牙根,極力克製住自己:“你到底想幹什麼!”

尤梨掀了下眼皮:“衛珂,你在這陽間停留了三年,是時候該回去了。”後又淺哧一聲,再展笑顏,猶自搖搖頭糾正自己:“哦不對,或許我應該喚你薛、皎。”

新娘整個人驚在原地,瞬時瞳孔放大,“你、你是誰派來的?!”

沒錯,她是今晚嫁與許家少爺的衛氏千金。

但她也不是。

應該說,此刻的這副皮囊的確是衛氏千金衛珂,然而皮囊之下,卻蟄伏著一具遊蕩於陽間的惡鬼魂魄。

因此,她隻是假借了衛珂的身體,她不是衛珂。

——她是惡鬼薛皎。

“你覺得會是誰派我來?”

“……”她咬了咬唇,神情陰鬱,似在畏懼著什麼,“是應懨?”

尤梨聽見她提及的名字,眸光波動了下,良久才聳肩道:“算是吧。”

而後她指尖輕扣了兩下手邊的白玉盤,緩緩起身,將啃過一半的甜梨放置在玉盤上,撚過喜帳一角,慢慢擦淨手指,“總之,合歡酒是喝不上了。”瞥眼白玉盤上的交杯容器,勾勾唇,又略帶狡黠地安撫她一句,“孟婆湯倒是可以給你留一碗。”

薛皎聞言眼神突變,一改方才怯懦恐慌的模樣,冷哼了聲,似乎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你以為你有這個能力帶我走?”

言罷朝她出手去,眸光陰狠似要將對方的脖子一把擰下。

但顯然尤梨的反應更快。

她雙手背後,左右靈巧避躲開襲擊者的招式,動作敏捷,身段輕快至極,在薛皎尚未來得及展開下一輪攻勢時,尤梨早已閃身隱形。直到薛皎反應過來時,尤梨人已經出現在了她的身後。

“勸你不要白費力氣,這麼漂亮的臉蛋我也不忍心下狠手。”尤梨勾唇嘲弄。

薛皎氣急,轉身正欲反手還擊,卻在下一刻,耳邊突然炸響起一串銀鈴聲。那銀鈴聲出奇地悶如沉鼓,圈圈繞繞,捆束住她,彷如有千萬隻重錘在擊穿她的身體,欲要將她整個人捶出體外。

而事實上,她也確實脫離了衛珂的身體。

尤梨收回細腕上的伶仃銀飾,伸手接住衛珂委頓下來的身子,將人帶回到喜榻之上。

薛皎又變回了薛皎,漼然下泣。

“我們今晚才剛剛成親,我和他是真心相愛的……”薛皎知道自己不是麵前女子的對手,幾近絕望地癱坐在地上。

真心相愛。

尤梨聽到這般惡俗的字眼,簡直忍不住要嗤笑出聲。

也許在從前,她也如薛皎這般。

這般天真。

任人宰割。

“嘖嘖嘖,這冬天還沒到,就讓你誤以為自己的春天降臨了嗎?”尤梨挑眉道。

薛皎伸手拽住她的衣角,仰起臉,淚眼朦朧地望向她:“是真的,且自與夫君相識後,我便未曾再害過人!”

尤梨雙手環胸,居高臨下地睨著她,語氣卻是侵染著嬌軟的甜音:“好姐姐,你流連人間,手下接連枉死的男人怕是自己都要數不清。這孽障深種,如今到頭來卻要求得真愛?想來那市井裏念叨話本的說書人也不敢這般編造呢。”

話音落下,尤梨便要伸出皓腕將眼前的惡鬼收了魂去。

“不要!”薛皎見她動作,緊忙爬起來又直直地跪下去,搓著手中的衣角哭啼地央求她,“求你、求求你這位仙官兒……就讓我再陪他最後一晚吧!算我求你了……”

“仙官兒?”

尤梨笑出聲,蒼白指尖輕輕提裙,將衣角從她手中拽出,“我可不是什麼仙官兒,既不會渡你,當然也無法替你實現心願了。”

倘若尤梨還活著,或許還可以盡一己之力幫她實現願望,畢竟那曾是她最引以為傲的基業。

可如今她也隻是個死人,自身尚且難保,如何幫得了她?

“不過你也不必擔心,在你往生極樂以後,仍然會有人代替你陪在他身邊。”尤梨指了指昏睡在喜帳之中的衛珂。

真正的衛氏千金,會替代她。

替代她與許家少爺琴瑟和鳴,替代她相夫教子,替代她好好的過這一生。

“那……那我呢?”薛皎顫抖著問她。

其實不問也罷,答案是昭然若揭的。

“不會有人記得你。”尤梨告訴她,“這個世界,會像你從未存在過那樣繼續下去。”

她字字錐心。薛皎癱跪在地上,心痛地幾乎窒息。

原來惡鬼也會難過嗎?

那還真是寒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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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是什麼人?”

“大概是,應懨一手培養的引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