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0年,夏。
蘇州河外灘上,一艘船緩緩停靠碼頭。船上簾子掀開,白皙纖細的長腿從裏頭跨出,落在實地上。
碼頭上船客和長工紛紛停步駐足,側頭看去。
那是一名極是美豔的女子,發髻輕綰在耳側,身著一件月白色琵琶襟旗袍,走動時,一雙纖長筆直的小腿若隱若現。
女子抬步走上台階,朝著碼頭外走去,身後跟著個年紀略清的丫頭,匆匆撐開了傘追了上去。
“小姐,等等我。”
白淼站在平台上稍停了會,見她火急火燎地跑著,額上大汗淋漓,不禁搖了搖頭,唇上露出一絲笑意:“你跑什麼,又不會丟下你。”
水仙有些不好意思,四下張望了下帶著一絲緊張說道:“這兒人生地不熟的,我怕跟丟了。”
白淼轉身朝不遠處看去,路邊上停著一輛黑色轎車,外頭站在個男人,見她望過來,男人微微點了點頭。
白淼默了默,輕輕搖了搖頭,隨後帶著水仙朝著路邊的另一側走去。那兒停著幾輛黃包車,車夫正蹲在陰影處休息,見她二人走來,紛紛殷勤上前拉客。
“小姐,您要去哪兒?”
一股子臭汗混著油膩的味兒湧了過來,白淼皺了鄒眉,朝後退了兩步。水仙衝上前去,攔在她身前,指著其中一個看上去還算憨厚的車夫說道:“去百樂門。”
車夫們頓了下,隨後紛紛散去,隻是看向白淼的神色中帶了一絲輕蔑和肆無忌憚。水仙憤憤瞪了一眼剛剛發出一聲“嗤”的車夫,臉頰一片通紅,也不知是曬的還是氣的,反觀白淼,麵不改色地上了黃包車,絲毫不理會那些帶著褻意的眼神和竊竊私語。
待到黃包車離開後,那輛黑色轎車旁的男子才上了座,驅車駛離。
“小姐,您說您在南城好端端的,又何苦來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聽說了,那十裏洋場可不是什麼好待的地方。”水仙一路上絮絮叨叨。
白淼勾唇道:“因為這兒,好賺錢啊。”
末了,水仙啞口無言。這倒也是,上海租界多的是富家公子哥過那些紙醉金迷的日子,出手定是要比南城那些人闊綽的。隻是……小姐她何時將錢看得這麼重了?
黃包車在百樂門門口停下,白淼吩咐水仙付了車錢,轉身進了門。
“白小姐。”裏頭管事的李經理迎了出來,笑盈盈道,“白小姐比兩年前更加美麗動人了。”
白淼不認得他,但依舊露出合禮的微笑:“過獎了。”
李經理笑道:“您往裏邊請,南城那兒剛與老板通了電話,老板正等著您呢。”
白淼隨著他進了百樂門裏頭,穿過走廊進了最裏間的辦公室,周裕正坐在椅子上抽大煙,屋子裏雲霧繚繞著。她一時不覺,被嗆得掩唇咳了起來,鬆開手後臉色有些慘白,看向周裕的眼中藏了一絲不露痕跡的厭惡。
李經理有些尷尬,低聲說道:“呃,老板,白小姐來了。”
周裕在椅子上深深吸了一口大煙,腦子還沉浸在那股□□的感覺中沒發覺有人進門,冷不丁聽到李經理的話,頓時回過神來,看了過去。
“哦……白小姐到了。”周裕收起煙杆嗬嗬笑了起來,起身繞過桌子走上前,細細打量著白淼,隨後伸出手來,“百聞不如一見呐,早就聽說南城的白小姐美得不可方物,如今一看,真的是天仙下凡啊哈哈哈……”
白淼壓下心頭的嫌惡,伸手與他輕輕握了握,趁著他還沒來得及揩油時又不動聲色抽出了手。
周裕手上一空,頓了下又笑了起來:“這十裏洋場的舞台比起南城可是大得多了,白小姐在這兒可以盡情的發揮你的優勢,成為這上海的第一交際花。”
“日後還得仰仗周爺。”她抿唇一笑,柔聲說道。
……
出了百樂門後,李經理差人帶她們去了居住的地方。
長汀弄堂33號,離百樂門不遠,就隔了一條大街。這是一幢三層小樓,一進門是個小院子,大概是在她們來之前已經叫人來收拾過了,這裏頭還算幹淨,該有的居家用品也都添置的妥帖。
白淼打量了一會,沒有說什麼。跟隨來的青年小心翼翼看了看她的臉色,見她沒什麼意見,咧嘴邀功道:“您來之前,老板交代了要給您找一間像樣點的房子,這裏都是我一手操辦的,您看著還滿意不?”
白淼點點頭:“多謝小哥。”
青年受寵若驚,忙不迭擺手:“白小姐不必跟我客氣,您日後可是咱百樂門的大招牌。我叫順喜,您日後有什麼事,可以跟我說。”
她微微一笑,沒再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