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與那位上世紀無人不知的劃時代天才對峙時,尹見素又回憶起這些早已顯現端倪的遙遠夢境。
通常情況下,尹見素的夢境和她的人生一樣乏味。
隻有數不清的公式與定理。
偶爾也會有些特別的。
她現在正處於那個特別的夢境中。
那是一方宇宙。一方沒有空間,也沒有時間的宇宙,一片虛無。
卻能聽到一聲嘲笑。
顯然不合理。
根據小學一年級的基礎知識,聲音傳播需要介質,真空中不能聽到聲音。
……為什麼要在夢裏追求合理性?
根據小學二年級的基礎知識,人類處於快動眼睡眠階段時,大腦的背外側前額葉皮層會受到抑製,導致邏輯思維出現毛病。
尹見素意識到了夢裏的邏輯漏洞,但夢境沒有因此而崩塌,依舊平穩地進行著,連畫麵也沒切換。
並且,這不是場清明夢——她控製不了這片宇宙。
以上,才是問題所在。
可惜,如此顯眼的破綻,並沒引起尹見素的警覺。她一如既往地試圖揪出那個目中無人、嘲諷自己的家夥。
遺憾的是,尹見素翻遍整個夢境,還沒找出那個家夥,就醒過來了。
十三次。這個夢已經重複了整整十三次了。一成不變的虛無,一成不變的嘲諷。
她掀起眼皮,看了眼床頭的鬧鍾。
外界晨光被純黑色窗簾擋住大半,但仍能分辨出表盤上的時間。
時針卡在“6”和“7”之間,分針指向正下方的“6”。
和之前的一千一百七十八個早晨相同,仍舊是六點半。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生物鍾精確得不像是正常人類能夠擁有的。
以至於,尹見素再一次真情實感地懷疑——自己是不是高級ai?
她一邊思考人生,一邊伸手開燈。
視錐細胞尚未完全從靜息狀態活躍過來,對驟然發出的光線過分敏感,眼前再次上演新一輪場景重現。
這一次,畫麵被撥到了昨日傍晚,美術教室裏。
天邊掛著梧城少見的火燒雲,將屋裏染上一層暖意。桌上藍紅拚色的船模也被鍍了層霞,仿若置於莫奈筆下光影柔和的海麵。
一切本該格外美好——如果她沒有失手打碎船模的話。
模型剛碎在地上,右前方就幾乎同時響起了刺耳的指責聲:
“尹見素!這是我們六個人花了一周才做完的,後天就要交了,你是故意不拿穩的嗎?”
六個。
她失手打碎東西就墮入畜生道了。
尹見素的道歉聲在喉嚨中偃旗息鼓,向出聲的人遞去一瞥。
平平淡淡、沒有記憶點的長相。由於憤怒,表情顯得稍微有點兒扭曲。雙眼的火燒得很旺,帶著毫不遮掩的敵意。
於雯雯。
她屢試不爽的溫和偽裝,在對方麵前從來沒起過作用。從開學就一直針對自己,敵意來得莫名。
可這次,過失的確在她——她紙糊的雙手,沒蓄力的時候,連個船模都托不住。
不過,於雯雯瞪她的樣子,仿佛她摔碎的不是船模,而是泰坦尼克號。
尹見素不帶情緒地掃了對方一眼,旋即轉移視線。
不予理睬,比正麵迎戰更氣人的應對方式。
滿腔怨氣待噴薄,卻壓根找不到出口。氣體積聚,壓強急劇升高,隻會把自己炸開。
喏,果然冒煙了。
尹見素收斂餘光,轉而看向地麵上四分五裂的模型殘骸——無法在此基礎上複原了。
她側身向另外五名隊友道歉,剛想說自己一個人重做,陳安生就一邁長腿,擋在她前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