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15章 逝者(二)(1 / 2)

拜耽兮的靈力所賜,趙晟那張死氣沉沉的臉恢複了些血色,他攥著心口咳出了一大攤粘稠的黑血,終於喘過了這口氣,隨後撐起身體坐了起來。

我們這種人,是不可以隨意更改凡人的氣運的。趙晟本該已經是一具屍體了,我若強行留他,就是違背天道,會遭天譴的。我隻能傳給他一點點靈力,支撐他多活個一時三刻,起碼能讓我交工了。

不過這些,我自然是不能跟別人說的。

“他那時大概是回光返照。”我這樣說道。

記憶裏,趙晟呆滯了一會兒,好像是在感受身體那股奇異的力量,而後輕輕笑道:“搴枝竟不是誆我,原來梧小姐當真有神通。”

搴枝是我的雇主。

趙晟此時的狀況,說一句便是少一句了,我見他坐得吃力,便起身將軟枕豎在他的背後,扶他靠下,說:“搴枝托我為你繪一場美夢。”

“多謝。”他靠在軟枕上,俏皮地衝我眨了眨眼,咧嘴一笑,“敢問梧小姐是如何繪夢的?可有訣竅?”

他見我不說話,佯裝哀歎口氣,撇嘴道:“也是,我一個將死之人,知道了又能如何?隻不過麼,我的好奇心有點兒重,若是得不到答案,怕是死了也不能瞑目呀。哎——我又不會說出去,梧小姐人美心善,高深莫測,便解了此密,也算了卻我這凡夫俗子最後一樁心願了。”

“……”

我哭笑不得。

我哪裏是裝神秘,隻是方才他那俏皮的一眨眼,流露出了些許的少年氣。他算不得年輕,就是沒到而立之年應該也差不離,可他身上的少年氣有如朝陽一般耀眼,我禁不住晃了個小神。

“沒什麼不能說的。”我被他所感染,聲音不自覺的帶上笑意,“同平素繪畫是一個道理。繪肖像景色,以丹青作染料,畫手在紙張中潑墨揮毫,方得成畫,繪夢是一個道理。繪人夢境,人的喜怒哀樂便是染料,記憶則是畫布,不必我親自動手,客官……咳,入夢者的欲念會指引著這些情緒,畫出想要的夢境出來。”

“有趣有趣——”他笑出一口白牙,似乎還想說什麼,卻突然攥住心口,沉沉地咳嗽起來。

耽兮告訴我,他的身體早已無力回天,它支撐著他,耗費的靈力非常恐怖,我有話就趕緊說,不然它的靈力耗盡,我們兩個都得玩兒完。

我知道耽兮不能支撐他太久,但還是沒想到這麼快。不過我並不在意生死,不在意旁人的,也不在意我自己的,隻是若是還沒見上師父一麵就死了,我會很難過的。

他的帕子已經沒什麼幹淨的地方了,我將我的帕子遞給他。為了節省耽兮的靈力,我不待他與我再說什麼,便將耽兮的五重夢境給他簡要地講了一遍。

待我講完,他的咳嗽也終於平息了,他略微發喘,神色怔然,仿佛是在回憶自己的一生。過了一會兒,他說:“‘夢裏不知身是客’,真的可以忘記此生經曆的一切、全然不知身處夢境麼?”

我答:“是的,你甚至會忘記你自己。等同於你在一個全新的、你所希望的世界裏,以一個全新的身份重新生活。”

“隻是……”我遲疑地說,“我畫不了這個。”

用耽兮繪夢,其實根本不難,和耽兮的契合度越高,就越能畫出高等級的夢境來。按照我和耽兮的契合度,“夢裏不知身是客”雖然是最高層,但我畫起來也應該絲毫不為難,但不知為何,我就是無法畫出它來,好像是隔著一層紗,我朦朧之間無法找到訣竅所在。

我建議道:“不若第四層——‘曾經滄海難為水’罷。你會帶著一些記憶,但就像夢一樣朦朧,你一樣可以擁有你想要的一切。你在夢裏,會覺得現下所經曆的,都是一場悠遠的夢,不會讓你覺得特別假的。”

他思索片刻,輕輕應道:“啊。”

“你想要什麼樣的夢?身份地位、家庭親友、生活環境……都可以告訴我,我會幫你畫出來的。”

“快說——他說了什麼?”那人驟然逼近我,顫著聲音問道。

記憶的最後,趙晟說話間已是斷斷續續,時不時就要被劇烈的咳嗽聲打斷。他揪著心口,艱難地喘息,每一下咳喘都似乎要把心肺統統撕扯成碎片。耽兮告訴我,如果我再強行渡給他靈力支撐生命,我可能撐不到下一位客戶,就要去見梧棲觀的各位先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