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喜來和幾位老鄉來到這裏,已經是下午晚些時候了。
這裏和自己的家鄉比起來,無非田野中多了片片向日葵。這個時節正是向日葵待熟的季節,棵棵葵花羞答答向著太陽微笑。迎接著夏喜來他們這幫外鄉人。
夏喜來他們的目的地,是這座座落在大片向日葵旁邊的磚瓦廠。
磚瓦廠在農村,尤其在北方的農村,並不少見,喜來他們的家鄉也是有的。然而,走進這個磚瓦廠,卻給喜來一種不一樣的感覺。
他感覺這裏是一個沒有圍牆和鐵絲網的“勞改場”或”集中營”。這種感覺大概是不遠處軍用飛機訓練場不斷飛起來盤旋的飛機的”嗡…嗡……”聲給他的;也許是那帶工的工頭,那猙獰的臉給他的;也許是那類似瓦場主的人背著手、腆著肚不斷來來回回的走動和吆喝聲給他的………。頓時強烈的壓抑和無名的恐懼恿上心頭,趕走了一路上的興奮,一盆涼水從頭直灌到了腳。
雖然如此,當走近這排排帶有泥土氣息的土坯時,還是很有親切感的。即便是這泥土的芬芳並不是來自故土。
和那些”老土”的毛坯比起來,這些經過錘煉而成的磚瓦可就神氣多了。它們脫了胎,換了骨揚眉吐氣多了。他們將要神采飛揚的走向千家萬戶,走向更大,更漂亮的大城市。在那裏,他們會經過勤勞和智慧的雕琢,彙集成一座座高樓大廈。那時,他們會驕傲的林立在城市之中來驗證城市的驕傲。
現在的喜來不由要想:如果自己也能象這些磚瓦一樣走進城市就好了。
喜來他們很快就找到了頭兩個月過來做工的老鄉們,在這個破爛又壓抑的陌生地方看到他們就象見到了親人,頓時趕走了身上的疲憊和心中灰朦朦的陰暗。這群熱情的老鄉中最熟悉的就是賀誌。因為他和自己曾是同窗,雖不同村,也相距不遠。
因為是頭一天來到,時間又晚了些,就沒有上工。
第二天,天還不亮喜來還睡的正香,就被旁邊的賀誌喊了起來,朦朧朧的跟著大夥上了工。
……
太陽的光芒愈來愈烈,身上的汗水也越來越多,滿載土坯的鐵板車也越來越沉重。
汗流浹背的時候,喜來想起了“祥子
”――那位在烈日下拉黃包車的“駱駝”。他相信如果老舍先生生前拉過這鐵板車的話,他老人家會把“駱駝祥子”的工作寫的很輕鬆。
腳下更加沉重的時候,喜來開始羨慕起那拉著黃包車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內,來回穿梭的“祥子”大哥。想必他拉著車奔走在寬闊的大馬路上,一定無比愜意。……心中想著,沉重的腳步繼續帶動笨重的車子,向前挪動、挪動……。
熾熱的太陽繼續趕著喜來他們和車子一起在高低不平的狹小土路上來回移動。
喜來瘦弱的身軀要顫抖了,他畢竟自從學校走出來,還沒有出過如此大的力氣。他幾次想把車上的土坯掀翻在地,躺下來在地上睡上一覺。
但他沒有那樣做,他並不是怕工頭的責斥和場主扣下他的工錢,他主要是怕工友們,尤其老鄉們恥笑。
太陽終於轉上了當頭,停下工來的喜來一屁股坐在地上就不想站起來了。別人都陸續的下工走了,賀誌過來拉起他笑道:“一上午就熊成這樣了……”
“可真累!”說著喜來站起身,拍打著賀誌高大魁梧的身軀說:“真羨慕你這一身“膘”,真是拉車的料。”
“去你的吧,你才是‘騾子’呢。說著賀誌輕輕拍打起喜來的肩膀又道:”看看怎麼累死你這頭‘瘦驢’的。”
等別人都洗罷了手離開,喜來才走到水池邊,洗他那曾經白皙過的手。
”喲,看樣子你是個‘書生’噢。”一個女子清脆的聲音從身後傳了過來,不怎麼悅耳的傳進喜來的耳朵。他並沒有起身,扭頭向身後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