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平時乖順的老奴卻沒有利索地退下,而是跪坐在地將快絹布舉至頭頂,緩緩應答:“諾。”
“咦?等一下。”郭清的友人瞥了一眼那塊絹布,就再移不開眼睛,竟是連忙起身奔向那塊絹布。
“怎麼?”郭清好奇的湊過去,看看什麼東西能讓自己這位見多識廣的老友這般失態。
這一看仿佛吃了仙露明珠,雙眼放光。
“這是!”
“風神灑蕩,長波大撇,提頓起伏,意韻十足。好!好!好!”
郭清點點頭,非常讚同老友的評價,這字,是真好!郭清這位友人不是一般人,他名為王曠字世弘,出身琅琊王氏,是正經的大士族。就連郭清這個大中正在人家麵前也是矮一頭的,能得到王曠這般評價,說明這字確實非凡。
雖然身份不如王曠,但郭清總得端點架子,雞蛋裏挑些骨頭:“隻是筆力有些不足,還得多練練。”
王曠點點頭,瞥了眼跪在地上的老奴,忍不住笑道:“不如就見見這位秦澤?”
郭清意會,也好笑地看著堅持跪在地上不走的老奴問:“為何這般?”
“老奴自小侍奉大人,今年事已高別無他求,隻求大人身體康健。前日侍奉不周出了那般大的紕漏,奴萬死不得自恕。”
郭清歎息一句,對這個從小把自己看到大的老奴也十分有感情:“正翁何必如此,不怨你。”
老奴擦擦淚,終於抬起身來:“大人不知,當時正是這位秦郎君將您推開,才讓您未跌入深水,有驚無險。”
“哦?”郭清坐正了身體,他竟不知還有這事。
“奴後來沒尋到人,以為他走了,沒想到今日又見他。”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還有什麼理由不見呢?
“讓他過來。”
老奴退下,郭清與王曠對視一眼,又倚著桌子對酌起來。
不一會兒,一個玉帶束發、廣袖長衫的俊雅人物走來,他輕揚白衣而坐,落落大方地行下一禮。
郭清與王曠心裏暗自點頭,麵上卻不露分毫,郭清更是尖銳地問到:“你這《洛水集》中說死生皆為虛誕,利祿皆為浮華?既如此,為何還要來品官?”
“父母之命,弗敢不從。”秦澤答,臉上還有點無奈,仿佛他就是個本追求閑雲野鶴卻被父母逼著來選官的可憐人。
這神態擱別人身上免不了讓人覺得虛偽造作,然而秦澤此時有感而發,他確實是被逼著來表演的,加上未及弱冠的年齡,顯得格外真實樸卓。
郭清繃不住笑罵一句,“你倒是孝順。”
王曠問道:“你這行書寫得漂亮,師從何人?”
“前人吾師。”
王曠挑挑眉,心裏越發欣賞這個小郎,也忍不住逗他:“孰為前人?”
如果是其他人問這句話,可能就是想打聽一下你跟著哪位前人學的,但中正官們問話,可是要問到哲學層麵的,因為現在就是流行清談。
秦澤稍一思忖對答:“其言之吾用也,斯以皆為前人。意以象盡,象以言著。故言者所以明象,得象而忘言。象者所以存意,得意而忘象。”
秦澤拿出了三國著名玄學家王弼的言論扯大旗,畢竟現在推崇玄談,拿現代話說就是愛好唯心主義,肯定不能講什麼唯物主義觀理論。後麵又扯了一堆,直把兩個大玄學家都說得一愣一愣的。
秦澤說了小半個時辰,內室裏靜悄悄的,隻有他一個人的聲音在回蕩。他清清嗓子,有點不好意思,是不是說得有些過?還是太心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