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京也知道,老這麼用臉貼著龐瑛的肚皮不妥,雖然很舒服,不願離開,但還是起了身,用手拉拉她的衣服,說:“快穿好,別凍著了。另外小瑛子啊,每天喝一杯紅葡萄酒,當然要是張裕牌的,對身子有好處。”
坐穩後,鄭京問:“黃山,最近在幹什麼呀?”
黃山說:“接手尤魚的一個事,是賈廳長‘交’代的,就是想買地給幹部建房子。方案出來了,今天賈廳長把我們幾個召去了,又作了修改。賈廳長說過幾天上黨組會。他沒跟您彙報過嗎?”
鄭京噢了一下,說:“有次閑聊時,他透‘露’過。我以為隻是玩笑,或者隻是個意向呢,就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沒想到他當真了。”
龐瑛高興地說:“那可是個好事啊,你們商業廳在住房方麵早過時了。別的單位都在想辦法一棟一棟地蓋,麵積是一個比一個大,有的甚至蓋別墅了。你們要建,我要一套大一點的。”
鄭京說:“賈誌誠要建房,可不全是為幹部。你們不是外人,我提醒你們,他是有‘私’心的,就是想給自己樹政績,立形象,拉民心。當然,也不排除有利可圖。現在社會上不是說,蓋一棟樓倒一個幹部,修一條路倒一批幹部嗎?別的不說,單從保護幹部的角度,我就不是很讚同。你們啊,看問題要多一點政治敏感‘性’。”
胡大姐也在旁邊說:“我家老鄭來了不到一年,就建房子,如果真出了問題,那誰承擔責任,還不是老鄭扛著?他是法人代表啊。而且,建房子肯定要錢,要了錢誰還?還不又得是讓我家老鄭扛著?到時回部裏怎麼向部長‘交’代?要建也得往後推推。”
黃山對龐瑛擠了擠眼,示意不能再說了。
龐瑛則吐了吐舌頭,後悔自己太冒失。大家就都不說這個話題了。
黃山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就問道:“幹媽,最近我有點空。您想去看看祖國的大好河山嗎?我陪您。”
胡大姐說:“有什麼地方好玩啊?你給說說。”
黃山說:“我想了幾條線路。第一條是去黑龍江的哈爾濱。現在的季節最好,那邊下雪了,可以去看雪景和冰雕。第二條是去海南的三亞。現在也是好時候。它的特點是氣候暖和,還可以看海景。第三條是去安徽的黃山,與我同名。現在同樣是好季節,可以觀賞到茫茫雲海和蒼勁的迎客鬆,當然還能呼吸到高氧空氣。您任意挑吧。我覺得您老在這個城市待著會膩的。方便的話把鄭畫妹妹也叫上。一切我來安排。”
胡大姐想,也好,以後她老鄭回了北京可就沒這麼能呼風喚雨了。但她還是說:“這得問問我家老鄭。畢竟你們都有工作啊。”
鄭京說:“行,我同意,出去走走也好。你就選條合適的線路吧。”
胡大姐對黃山笑著說:“那就選黃山吧。和你同名,圖個吉利。”
鄭京說:“好,到時黃山你找個由頭到安徽出趟差,順便把你幹媽幹妹捎上。那個商業廳長我認識,我也會和他打個招呼。”
黃山說:“廳長,我看不用和他們打招呼,免得又讓人講閑話。出差隻是個借口,一切我們自己負責安排,自由自在,安全可靠,多好。”
胡大姐說:“我看這樣行。老鄭你就別和人說了。你一說,他們就會要請喝酒,要派人陪,影響我們觀光不說,傳到廳裏,又有話可說了。”
這時有人敲‘門’,是高智、唐之忠、萬代青來了。
胡大姐一看,歡快地站了起來,忙著清理麻將桌去了。
高智提著兩盒茶葉,對鄭京說:“廳長,我看您這裏茶葉消耗量大,特地托人從西湖帶來了點龍井。我一直喝龍井,它的香味和口感是其他茶葉所沒有的。”
龐瑛就開了一盒,聞了聞,說:“是好香。”就去了廚房泡茶。
幾天後,賈誌誠‘交’待行政後勤處、財務處和辦公室,將起草的關於買地建房的方案提‘交’黨組討論。
由於不知道鄭京的態度,會上,幾個廳領導都說這是個好事,幹部也盼望多年了,紛紛表態支持。
最後輪到鄭京作決定。他提出了反對意見。他說的理由就是胡大姐說的那幾條。最後他非常誠懇地說:“這是件大事,也確實是件好事。但大家也知道,我年紀大了,也在這裏搞不到幾年了,我不想在我的任期給廳裏留下包袱,給後人遺下麻煩。賈廳長的方案很好,不要廳裏‘花’一分錢,但基建一旦動起來,就如‘射’出去的箭,一發而不可收拾。到時廳裏能看著不管嗎?我看再緩緩吧。”
賈誌誠作了讓步。他說:“我確實是為幹部著想,也確實是為廳裏形象著想。
不過,廳長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今天是提‘交’黨組討論,而不是決定。廳長說緩緩,那就緩緩吧。”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剛剛議論完林‘玉’芷的事,建房被否的消息又像長了翅膀,在全廳各個角落裏開始巡回遊‘蕩’。無趣的機關又被刺‘激’起來,而變得生動有趣了。幾乎所有的幹部都異口同聲地肯定和讚揚賈誌誠,說他是個好領導,又是個悲劇‘性’領導,都說他應該當一把手,老當二把手就幹不出驚天動地的大事來,商業廳就會總是死氣沉沉,沒有希望;大家都一致地義憤填膺罵鄭京,說這個老不死的應該馬上卷起鋪蓋,不,鋪蓋都是廳裏買的,應該帶著老婆卷起四條‘腿’馬上滾蛋。有幾個處長‘私’下裏說,上次部長來談話,後悔沒多說他幾句壞話,讓他快走,我們廳就好過了。
魏聿明回家說起這件事,江小林也罵道:“為什麼你們廳碰上這麼一個倒黴的廳長?真是傻到家了。”
魏聿明笑笑:“是啊,大家都說他傻。可我認為這正是他的高明之處。”
魏聿明與黃山一直關係比較好,兩人也談得來。黃山是**,內心其實和魏聿明一樣也是清高的。但黃山又與魏聿明不同。他的人生準則是,隻要能實現生活美好的目的,手段是可以不論的。先做孫子,後做爺爺;先做奴才,後做主子,都是可以理解並可以實踐的。他是那種適應能力很強的人,社會是個什麼樣子,他就可以變成什麼樣子,亦正亦邪,亦莊亦諧,有水的典型特點。魏聿明最大的弱點就是太執著於自己的價值取向,太不與時俱進,是石的典型風格。
黃山提了處長後,魏聿明笑過他,說:“當處長了還沒請過我的客呢,還老是兄弟兄弟的。”
黃山就說:“一定一定,你等我通知。”
這天黃山就約了魏聿明吃飯。就兩人。在“香山閣樓”。
黃山早去了一會兒,他要點菜。這也是他多年養成的習慣。魏聿明進去時,他忙接過魏聿明的包,說:“我來幫你掛上。”
魏聿明死活不肯,說:“開玩笑,你現在是處長了,還要你做這些小事。”
黃山說:“處長算個**,無論走到哪裏,都要比辦公室主任低半級。你是參謀長呢。給你提包是我的榮幸,別人想提都沒有機會呢。”話是‘肉’麻了一點,但魏聿明聽了,同樣通體舒暢。他就把包給了他,隨他去了。黃山把包放到了包廂的衣櫃裏。
黃山知道魏聿明是不喝酒的,隻帶了瓶“張裕”。
魏聿明就笑:“黃山你小子就是聰明,知道鄭廳長喜歡張裕。”
黃山說:“這你老兄就冤枉我了。知道你不喝酒的,才提了瓶紅酒,意思意思。我真是好心不得好報。”
魏聿明說:“我也守不住貞‘操’了。隨賈廳長出去應酬過幾次,硬是被‘逼’著喝茅台,現在也能喝幾兩了。”
黃山就說:“那我們來瓶茅台如何?”
魏聿明說:“算了,如今我們廳裏是鄭京老大,賈誌誠老二。我們就跟著一把手吧。”
既然說到了這個話題,黃山便道:“唉,說到老大老二,我們兄弟不是外人,就敞開說吧。其實在我內心裏,是很崇敬賈誌誠的。他正直但又能妥協,有個‘性’但又講大局,看似粗放卻又細致,有魄力卻又非常有人‘性’。如果上次任命的廳長是他,我們廳的發展可能會更好。這次部長來找我談,我就說了這些話。你呢?”
魏聿明說:“我不喜歡你這種吃著碗裏望著鍋裏的做法。說句不好聽的話,你還叫鄭京幹爹呢。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我喜歡這種人。不管怎麼樣,沒有鄭京,就不可能有你這小子提拔的份,那個處長肯定是尤魚的。你憑良心說,對不對?忘恩負義,過河拆橋,你啊,是個沒良心的家夥。幸虧今天你碰到的是我,要是換個人到鄭廳長那裏告一禦狀,你就麻煩大了,搞不好會被打回原形。”
黃山就嘿嘿地笑:“我隻是覺得鄭京有點玩物喪誌。”
魏聿明說:“什麼誌啊,鄭京都這麼大年紀了,還要他老驥伏櫪,誌在千裏嗎?笑話。”
黃山悄悄說:“你老是講大話,我就不信你那麼喜歡鄭京。”
“喜歡不喜歡另當別論,但我背後決不議人長短。上次部長來,我就歌頌了鄭京,說他有思路,有能力,有水平。當然,我唯一隻提了一條意見,就是林‘玉’芷可以提,但不應該提到辦公室來,辦公室應提拔白曉潔。我想我這一條應該是客觀的,不帶任何個人成見。你憑良心說對不對?白曉潔是不是比林‘玉’芷更適應分管綜合研究?”魏聿明很認真地說。
黃山就點頭:“是,是,不隻我,全天下的人都這麼說。”
兩人一邊喝著酒,一邊聊著天,氣氛非常好,不知不覺兩個小時就過去了。
魏聿明紅著臉說:“今天就到這裏吧。我得回去了,不然會出洋相的。改日我請你。”
黃山說:“魏兄現在能喝點酒了,我們廳的消費指數看來要提高幾個百分點了。”
魏聿明說:“不喝不行啊,以後賈誌誠當了廳長,茅台酒就是第一了。我是提前預熱。”
從香山閣樓出來,黃山開車把魏聿明送到家裏,然後又去了鄭京家。
鄭京家自然很熱鬧。隻是鄭京坐在沙發上獨自看著電視,一副很無聊的樣子。他真的很少玩了。有時候,哪個上個廁所,哪個接個電話,他就去頂一下,過幾分鍾癮。
黃山進去後,鄭京就叫他坐,且問:“有酒氣,和誰喝酒去了?”
黃山輕輕說:“魏聿明。”
鄭京就側了側身問:“情況怎麼樣?”
黃山就站了起來,說:“這屋子煙氣太重,去陽台透透風吧。”
鄭京一聽就明白,知他有話要說,便站了起來,道:“嗯,是得出去一下。”
兩人就去了陽台。
原來自那次部長走後,鄭京就想‘弄’清是哪些人在部長麵前告了他的黑狀,專‘門’委托黃山負責調查。黃山是他的幹兒子,又是他一手提拔的,從年齡來看,還屬破格,不到四十歲,這在商業廳的曆史上,除了魏聿明,幾乎沒有。他是最靠得住的。黃山接了這個特殊任務,深感這是廳長對他的極大信任,自是勤勤懇懇,在廳裏做了不少暗訪。
黃山說:“幹爹,不像是魏聿明說的。”
“為什麼?”鄭京有些不太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