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虹愛說愛笑,在生人麵前一點也不怯場,和朱國平見了麵不到十分鍾便像老朋友一樣隨意而親熱了。她點了兩杯現磨製的哥倫比亞咖啡和兩盤做工‘精’致的巧克力蛋糕,還問朱國平喝不喝洋酒?朱國平忙說不必太破費,主要是談事。
謝虹說她有個弟弟叫謝曉陽,大專畢業,學的專業是日語,畢業後一直沒有找到穩定的工作。四處活動托人找關係,前不久終於被一家外貿公司錄用,可誰知等到辦手續時,按照公司的規定,人家堅持要看被錄用人的檔案,這下問題就來了。原來,謝曉陽以前曾在一家技術合作公司上過班,在一次業務合作中,因為謝曉陽的失誤,給公司造成了三十多萬元的經濟損失。按規定,責任人要向公司‘交’納至少五萬元的責任事故賠償金,但謝曉陽沒‘交’,連招呼也沒打就溜了,所有的檔案關係也都扔在了那家公司,成了一個地地道道的無檔“黑人”。他原以為反正現在有的是地方掙錢,沒檔案也餓不死人,可誰知現在遇上了麻煩,拿不出檔案來人家單位肯定不要。若回那家技術合作公司求情吧,又無異於是自投羅網,人家正在那裏恨得咬牙切齒,就是補‘交’了那五萬元人家也不見得就能饒了他。全家人都為這件事急得不行,偏巧這時候謝虹在和肖娜聊天的時候得知了來過肖娜家的老同學朱國平的工作單位,不禁眼前一亮,原來,那家技術合作公司的上級單位正是朱國平現在工作的這個機關。所以就顧不得冒失不冒失地給朱國平打了電話。
謝虹提到的這家技術合作公司,對朱國平來說自然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有一段時間,他所在的局還曾代管過這家公司,但是後來根據中央有關黨政機關不準辦公司的文件,這家公司已經與機關脫了鉤,也就是說它早就與朱國平所在的單位沒有任何關係了。但是公司裏的許多人朱國平還是非常熟悉的,最近新換上來的總經理何京生就是與朱國平當年同一批分到機關裏來的大學生。朱國平答應去說說,但是不敢打保票。
謝虹連忙千恩萬謝,並一再說辦事時該‘花’錢‘花’錢,即使最後辦不成也沒關係。接著又埋怨她這個不懂事的弟弟,當年耍小聰明,現在還不是又落到了人家的手裏。
“年輕人嗎,難免一時糊塗辦錯事。”朱國平勸導了謝虹幾句後問:“肖娜為什麼不肯幫你給我打電話呢?”
謝虹說:“她怎麼會打這種電話呀我太了解她了。她不是不肯幫忙,而是不願意幫這種忙。而且,她說和你雖然是老同學,但畢竟是多年沒見,她也不好意思張這個口。肖娜這個人就是這樣,醫院裏好多人都說她太死‘性’,不會處事,所以在許多事情上都吃了虧。也有人說她清高,不和群。按說就憑她的模樣和學曆,隻要辦事上稍微圓滑一點、和上邊的關係稍微搞得好一點,說不定現在副院長也早就當上了。哎,她上高中的時候是不是就這個脾氣?”
朱國平笑了笑,沒說話。
謝虹繼續說道:“不過,我認為,肖娜雖不太擅長處理人和人之間的關係,但人家也沒招著誰惹著誰呀,業務上沒的說,心眼又不壞,還讓人家怎麼著呢?說穿了還不是瞧人家長得漂亮,閑話就出來了。要是肖娜答應嫁給誰,誰保證就一點意見都沒有了。‘女’人就是倒黴,長難看了吧沒人理,長好看了呢又難免會招來一大堆麻煩事。肖娜吃虧就吃虧在長得太好看上了。”
朱國平聽到這裏笑著說:“按照你的這個理論,你的麻煩事看來也一定不少?”
“我的麻煩事?……你討厭”謝虹很快反應了過來,嗔怪地舉起握著小勺的手,像是要朝著朱國平打過去的樣子,“我能和人家肖娜比嗎?”
朱國平忽然發覺坐在他對麵的謝虹天真起來的時候就像一個小‘女’孩,雖然她把自己包裝成一副珠光寶氣的樣子,但骨子裏卻還保留了相當清純的孩子氣。之後,他們便一起聊起了肖娜。朱國平很高興能從謝虹那裏知道很多有關肖娜的事情。譬如,肖娜的‘女’兒凡凡今年上初中三年級,是全校的三好生,現在正在學鋼琴,除了上課外,每天還要去姥爺家練琴;肖娜的一篇論文去年獲得了全院論文成果一等獎等等。
謝虹還對朱國平說了肖娜最近心情很不好以及院裏分房和派人去美國進修的事。
“是什麼原因呢?”朱國平馬上坐直了身子關心地問。
“還不是肖娜把主管這兩件事的趙副院長給得罪了。我聽說是趙副院長讓肖娜去開一個什麼研討會,還說好讓她在會上發言,結果那天肖娜會沒開完就走了,言也沒發,氣得趙副院長直在背後說肖娜不給他麵子。”
“啊,是這樣”朱國平禁不住叫出聲來
謝虹被他嚇了一跳,吃驚地看著他問:“怎麼了?”
“那天的會我也去了。”朱國平一點也沒隱瞞地從頭至尾向謝虹講了那天發生的事。
“原來是劉雲朋那家夥組織的,這我就明白了。”
“你認識劉雲朋?”
謝虹說:“劉雲朋和我們院趙副院長的關係非同一般,他們兩個人當初是怎麼認識的我不知道,反正劉雲朋經常帶人來醫院走後‘門’看病,連號都不掛,有一次還帶人來過化驗室做化驗,你猜檢查的是什麼?”
“什麼?”
“‘性’病。”
朱國平無心再聊下去,他想馬上打電話給劉雲朋,問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匆匆和謝虹告了別,並讓她放心,她弟弟的事他一定會全力去辦。
朱國平好不容易才打通劉雲朋的手機,聽到裏麵傳出的聲音極大但卻含‘混’不清,就知道他肯定是在喝酒。果然,劉雲朋說他現在正在城北一家日式料理店裏吃飯,問朱國平找自己有什麼事?朱國平說有急事。劉雲朋說這年頭有什麼急事能急得過吃飯去呀,你先說你吃沒吃吧?沒吃,那不結了,那你就趕快打個車過來吧。
當朱國平打了輛出租趕上最堵車的時候趕過去時,天已經全黑下來了。一位身穿和服的‘女’服務員把朱國平領到料理店裏邊一個小包間‘門’前,輕輕拉開那扇木柵隔‘門’,朱國平立刻就看見了劉雲朋那張喝得發漲發紅的臉。在他對麵的榻榻米上還坐著一個年輕‘女’孩。當‘女’孩向他轉過臉來的時候,朱國平不由一怔,看著那麼眼熟,卻一時想不起在哪裏見過。
“不認識了,這不是阿‘玉’嗎?”劉雲朋說。
“朱哥,好久沒見了”阿‘玉’急忙站起身迎了上來。
朱國平恍然大悟,急忙應答。
劉雲朋一邊招呼服務員為朱國平拿酒杯一邊說:“忘了告訴你,人家阿‘玉’早就不在那家歌舞廳幹了,現在在一家房地產公司做銷售經理,鳥槍換炮了”
“朋哥,你又拿我開心還得罰酒三杯”阿‘玉’立刻嗔怪道。
阿‘玉’今天穿了身西服套裝,配上‘精’心燙過的發型,顯得格外‘精’神和幹練,儼然一副都市白領的做派。朱國平被阿‘玉’的這一從裏到外的變化‘弄’得一時有點發懵,一個前不久還在歌廳裏*台的小姐,怎麼一轉眼就成了房地產公司的銷售經理了呢?
“國平,你找我有什麼急事呀?”劉雲朋待朱國平坐定後問。
朱國平遲疑了一下,決定不再兜什麼彎子,便把肖娜分房和出國進修受阻的事全說出來了。然後,他問劉雲朋:“你說實話,在肖娜的事上你是不是做了什麼手腳?”
劉雲朋沒有回答,隻是看著朱國平笑。
“你看著我笑什麼呀?你到底做手腳沒做?”
“這個我呆會兒再告訴你,現在你先得回答我一個問題,說好了,咱們現在可是‘實話實說’節目時間啊國平,我問你,你是不是心疼肖娜了?是不是?你千萬別不好意思,實話實說,我保證不會告訴龔燕。阿‘玉’是局外人,知道了也無所謂。再說這年頭誰看上誰也不犯法是不是?”
“咱們和肖娜都是老同學,這和心疼不心疼扯得上嗎?”
“你這人沒勁,不實話實說。”
“實話實說?好,我實話實說,我是心疼,行了吧?該你說了,肖娜的事是不是你做的手腳?”
“別賭氣,有話好好說,你們倆是不是又重溫舊情、愛情萌發了?”
“沒錯”
“行,還真讓我猜中了國平,當年上高中時我就說你和肖娜是天生的一對。肖娜現在在業務上也是院裏的一個尖子,人也還那麼漂亮,你是個大才子大處長,男才‘女’貌。隔了這麼多年愣碰上了,這就是緣分。可是,話又說回來了,肖娜現在還和上中學時一樣,有時候老勁勁的,有點各‘色’,也就是知識分子的臭‘毛’病太多。國平,你說句良心話,那天她做的那事是不是有點太絕?事先,我千叮嚀萬囑咐地和趙院長說好,派去的大夫到了會上一定要發言。趙院長知道了我和肖娜是高中時的老同學才特意選派了她去,而且和她說好的要在會上發言,可結果還是給咱們‘弄’了個大窩脖,讓咱們下不來台,害得你我沒掙著錢不說,還‘弄’了一身的‘騷’。她這麼幹也太不夠意思了吧”
“可你也不說說那個王廠長的發言,那是什麼水平呀?”
“沒錯,你說得不錯,那位‘藥’廠的王廠長整個一個傻老帽兒就那水平那文化,按說連城裏都不能讓他進。可是,話又說回來了,咱們國家目前是個什麼國情呀?不是還是個以農民兄弟為主的國家嗎?鄧大人說了多少回,是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初級階段,懂嗎?都要求咱們的農民企業家跟彼爾.蓋茨是的,要硬件有硬件,要軟件懂軟件,要錢有錢,要派有派,要學問有學問,那他**現實嗎?‘毛’主席他老人家在世的時候是怎麼說的,中國關鍵的問題是要教育農民。過去,農民什麼樣?進屋認識炕頭,下地認識鋤頭。別說製‘藥’,他連‘藥’是什麼樣都沒見過。現在,人家農民自己辦起了‘藥’廠,這是多大的進步呀。人家帶著‘藥’上咱城裏來了,你說咱們該不該鉚足了勁地支持人家一把?這是個階級感情問題,是個立場問題、態度問題,你是黨員這事你比我懂。她肖娜倒好,人家掏錢請她發言都不發,也忒牛一點了吧。牛什麼牛?不就是一個副主任醫師嗎?以為就沒人能治得了她了?這回她明白了吧,分不上房、出不了國,急了吧,傻了吧?讓你來說情了是不是?早幹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