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就算批評得對’?你認為我是故意找你的碴?鼻涕流到菜盤子,客人能答應嗎?”
“好好好,你說得都對,我聽你的還不成嗎?”葉‘毛’一邊在心裏罵領班是龜孫子,一邊自己裝龜孫子,總算把流鼻涕的事情暫時了結。
可是到了晚上十點多,眼看快下班了,葉‘毛’又鬧出了‘亂’子。他給一個包廂送菜時腳下一滑,將手裏的盤子和一道很貴的菜肴遠遠地摔了出去。他滑倒因為相鄰的包廂服務小姐上果盤時掉在地上一塊香蕉,再加上身體有‘毛’病,感冒發燒頭腦不清醒。葉‘毛’‘弄’出的響聲很大,驚動了整個餐廳,大廳裏的客人和服務員都朝這邊看,幾個包廂客人也打開‘門’,探出一堆腦袋要‘弄’清究竟。
馬經理趕緊跑過來:“葉‘毛’,你怎麼回事兒?還不趕緊收拾,沒看見滿餐廳的人都看你呢?”馬經理覺得餐廳出現故障意味著他工作沒做好,有點兒氣急敗壞,口氣很衝。
葉‘毛’仍然木呆呆站著。
“小玲你也站著看?還不趕緊去告訴廚房,給客人補一份菜。快去”馬經理斥責包廂服務員,那個叫小玲的姑娘跑著去了。
“啊呀,這不是我點的菜嘛,端盤子的是哪來的傻蛋,這麼差勁兒?”包廂‘門’口一個光頭男子喊。
“對不起、對不起。”馬經理趕緊上來勸慰客人,“服務員去告訴餐廳了,給您重做一份。”
“重做一份?我們等著吃呢,吃完了還要唱歌、打麻將,時間能耽誤得起嗎?那道菜不要了,賬也不結了。什麼破餐館,什麼傻B傳菜的”光頭繼續罵罵咧咧。
“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們不好。您幾位請坐到裏麵去,菜馬上就好。對不起,請原諒。”馬經理一邊安慰客人,一邊用步話機跟廚房聯係。
“傻B,沒見過這樣的傻B”光頭繼續罵,而且用眼睛瞪著葉‘毛’。
“你罵誰呢?”葉‘毛’忽然覺得這個光頭眼熟,腦子一轉,反應過來此人正是在“‘浪’漫時光”和他的哥們兒打架的三名男子之一,自己額頭上的傷就是這家夥給‘弄’的,不過那時候他穿保安製服,現在卻成了光頭。葉‘毛’不覺怒從心起。
“就罵你。小兔崽子還不服氣?”光頭蔑視葉‘毛’,他並沒有認出眼前傳菜的服務生是何許人。
“你媽的,老子廢了你”葉‘毛’忽然變成一頭雄獅,眼睛紅紅的,咆哮的聲音也像獅吼。他衝進包廂,從餐桌上‘操’起一瓶啤酒朝光頭鋥亮的腦‘門’砸了過去。
葉‘毛’的爆發讓人出乎預料,大堂領班馬經理沒反應過來,更別說采取什麼防範措施了。這會眼看要出大事,他急忙從後麵抱住葉‘毛’:“你幹啥?咱不能跟客人打架”
葉‘毛’砸過去的酒瓶被光頭躲過,爆炸在牆壁上,發出一聲悶響,溢流出許多白沫。這時不僅葉‘毛’被馬經理死死抱住,光頭也被包廂裏一起吃飯的人摁在座位上。一位長輩模樣的站起來斥責光頭:“你就知道罵人,就知道打架,走到哪兒都惹事,我跟你媽養你算倒大黴了。”長者大約是光頭的父親。
一場龍虎鬥告磬,總算沒有惹出大‘亂’子。
因為這場意外的衝突,葉‘毛’失去了“好再來”餐館服務生的臨時工作,老板按照製度罰他,二十多天算白幹了,沒拿到什麼錢。
後台很硬
以離退休職工為主體的集體請願活動被瓦解,祁北集團辦公樓前沒有了靜坐的人群,標語橫幅也不見了,一切秩序恢複正常。可是,員工、家屬和離退休人員內心的不滿情緒並沒有得到有效緩解,更不可能徹底消弭,一個很明顯的標誌就是網絡上對遲勝愚的圍剿和撻伐此起彼伏,野火‘春’風,防不勝防,越刪越多。有人總結的“遲勝愚八大罪狀”被擴張成“十大罪狀”,所列舉的事實依據更為確鑿;有人列舉“遲勝愚的老婆孩子和親戚朋友都在幹什麼”,列舉了遲勝愚通過種種渠道讓親屬從祁北集團得到好處,蛀蝕國有企業的種種劣行;有人編順口溜描述祁北集團職工群眾生活的變遷:“祁北人八十年代工資高,九十年代‘激’鴨魚‘肉’吃不了,新世紀樓房上燃起蜂窩煤,無業的小青年滿街跑”;有人分析國有企業領導者**的深層次原因,認為“體製的僵化、政fǔ行為缺位和公信力喪失,才會導致出現遲勝愚這樣飛揚跋扈的土皇帝”;有人甚至詩興大發,用詩歌語言說“一個原本快樂的人被‘激’怒/我要怒吼/我要咆哮/因為正義和公理被顛覆/因為善良和寬容被嘲笑/你們都勸我,不要再怒吼/可是我活著,要朝前走/碰到攔路的巨石/即使搬不動,我也要對它怒吼……”
遲勝愚要求相關部‘門’密切注意所有在崗職工和離退休老職工的動向,發現問題及時向他彙報。互聯網上堵不勝堵、防不勝防的帖子自然也有人每天彙總起來給遲勝愚看。這些來自網上的文字‘弄’得遲董事長十分惱火,他在一次月份的生產計劃會上大發雷霆:“和前段時間在職工住宅區散發非法印刷品一樣,目前仍然有人肆無忌憚地通過互聯網造謠生事、蠱‘惑’人心。我們除了繼續采用技術手段和這種故意破壞搗‘亂’的行為作鬥爭,同時也要明察暗訪,甚至采用必要的刑偵手段,把躲在‘陰’暗角落的壞人揪出來,繩之以法,絕不姑息另外,集團下屬各單位要對內部的局域網加強管理,決不允許壞人和別有用心的人用我們設施、設備做工具,和祁北集團領導班子作對……上次發生在集團辦公樓內部的恐嚇信事件,至今沒有破案,保衛處是幹什麼吃的?我再給你們三天時間,這件事如果還沒有結果,保衛處長是不是該考慮引咎辭職?”
就在遲勝愚坐在火山口上,氣急敗壞而又‘色’厲內荏的情況下,省上那位“大人物”再次派分管工業的副省長專程來到祁北集團。副省長來到祁北市,首先在祁北集團中層以上管理幹部大會上發表講話,主要有三方麵內容:第一,代表省委省政fǔ對祁北集團現任領導班子的工作和所取得的成績表示充分肯定。祁北集團連續三年在本省保持上繳國家利稅領先的地位,為全省的經濟、社會發展做出了巨大貢獻。第二,代表省委省政fǔ對祁北集團董事長兼總經理遲勝愚同誌的工作表示支持和肯定。祁北集團生產經營之所以取得優異成績,主要是因為集團有一個堅強的領導班子,遲勝愚同誌作為班長非常優秀,是全省企業家學習的榜樣。第三,祁北集團中層以上管理幹部都要緊密團結在集團領導班子周圍,人人都要維護安定團結,維護生產經營大好局麵。
副省長的講話明顯是在給遲勝愚撐腰打氣,集團領導班子其他成員和中層幹部們雖然大部分人有不同看法,但沒有人敢站出來發表與“省委省政fǔ”相左的意見。遲勝愚在大會上表態說:“有省委省政fǔ的正確領導和有力支持,祁北集團一定堅持改革不動搖,一定要奪取生產經營更大的勝利,為全省經濟騰飛、社會發展做出更大的貢獻。”
然後,副省長召見了祁北市黨政主要負責人,轉達了省上“大人物”的意見,要他們無條件支持祁北集團的改革發展,無條件支持遲勝愚同誌的工作,為祁北集團創造更好的外部條件,發揮祁北集團在祁北市舉足輕重的帶頭羊作用,搞好地企關係,共同促進地方經濟社會和各方麵的健康發展。江成華和祁北市長隻能唯唯諾諾,表示堅決執行省委主要領導——也就是那位“大人物”——的指示‘精’神。
遲勝愚腰杆子又一下子又硬起來了。
遲勝愚和省上那位“大人物”‘交’情有多深,隻有他自己最清楚。
遲勝愚剛剛到祁北集團任職的時候,企業是歸屬某個行業總公司垂直領導的央企。有一次他去省城開會,住在當時的祁北公司招待所,這個招待所兼具集團駐省城辦事處的功能。遲勝愚住進去以後,發現這裏的招待人員態度傲慢,客房管理和服務質量都很差,於是他想殺殺集團領導的威風,除了促進招待所改進工作,也能在這個駐外機構樹立自己的權威。遲勝愚從他所住的房間打電話給總台,要招待所的領導來見他,當時招待所的所長外出不在,總台小姐隻好通知當值的副所長去見這位祁北集團新調來的黨委書記。副所長是一位中年‘女’‘性’,見到遲勝愚臉上並沒有諂媚、討好、或者是敷衍的笑容,而是拉著臉,用很懶散的語氣說:“遲書記有什麼事?你別問我招待所具體的業務,我什麼都不知道。”遲勝愚聽了立即大光其火:“你是招待所當值的副所長,怎麼能說什麼都不知道,難道你這個副所長是用來裝樣子的?既然你什麼都不知道,啥事都不管,我看你馬上就可以下崗。至於手續,我回到集團公司之後會讓相關部‘門’通知你。你可以走了。”遲勝愚這樣說了,他預想的痛哭流涕檢討和痛心疾首的討饒並沒有發生,那個副所長竟然站起身來冷笑一聲,揚長而去。‘女’人這樣的舉動讓遲勝愚很惱火,也讓他感覺到其中必有蹊蹺,於是他找來客房部領班問:“你們那個副所長是姓董吧?她怎麼不食人間煙火,看上去牛氣衝天?”領班笑了笑,說:“董姐是副省長的夫人。”那時候,“大人物”是本省的常務副省長,據說馬上要成為代省長,下屆“人大”開會將要選出的省長非他莫屬。遲勝愚聽後表麵上平靜,心中卻大吃一驚,原來這個‘女’人是不能得罪的。他向客房部領班打聽了常務副省長夫人辦公的房間位置,然後一個人靜悄悄潛入,態度十分誠懇地向‘女’人表示歉意:“董姐,不知道您和副省長是一家人,多有得罪,請您諒解。”他十分盲目地將副所長喊做“董姐”,其實對方比他還要小兩歲。副省長夫人倒也寬宏大量,笑了笑說:“不知者不怪。你批評得也有道理,我掛個副所長的名,工作上一點兒心不‘操’,你們真要把我撤職查辦,我也無話可說。”遲勝愚很尷尬,說:“哪兒能呢。”後來,遲勝愚很快成了祁北集團一把手,企業也‘交’由地方政fǔ管理,遲勝愚主張將集團在省城的招待所改為辦事處,行政級別由科級升格為縣處級單位,並且在接下來一次中層幹部調整中,給老公已經當上省長的那位“董姐”‘弄’了個辦事處書記,她仍然可以不做事閑待著,卻能享受集團中層管理幹部待遇,每年二十萬元上下的工資獎金拿上了。這是遲勝愚巴結“大人物”的一個重要步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