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下了一場極大的雪。
福吟被押著上了行刑台,腳上的沉重鐐銬隨著她的步伐在地上哐哐的響,猶如地層的低鳴。
寒天已然凍傷了她的腳踝,皸裂的皮膚被鐐銬扯了下來,鮮血落在雪上,如綻開的殷紅花火。
今日,她特意穿了大紅婚嫁衣,當年大婚,隻因一紙婚詔,她一躍枝頭成了妃子,然婚後三年有餘,未見帝王,隻聞福家被揭發勾結外使意圖謀反之內幕,她一家被送上了斷頭台。
她就想看看,這位九五之尊可否在何處正意興闌珊地觀望著?
盡管是午時,卻無一絲暖陽。她抬眼一望,是無盡的厚實雲層,漫天是雪,自從嫁作帝王妃,不見幾縷豔陽,如今立於天地間,卻依舊不見得半分。
周圍傳來如泣如訴的風聲,她環視周身,是自己的家人們,他們都縮在角落裏哭泣著,嚎叫著,哭喊著。
她回想起在孤獨寂寞的深宮中,終日惶惶,猶如一隻被困在牢籠裏無法自由翱翔的鳥兒。
聽聞皇帝召見,原以為終於迎來了光明之日,不料竟是問罪!
福吟看著其上冷若冰霜的大理寺判官,看著其下麵無表情的百姓們,無人去傾聽。
也罷,無人會將罪行寫臉上。
“行刑!”
判官一聲令下,福吟被押上斷頭台,令簽落地聲響起,劊子手手起刀落。
一襲紅衣被風揚起,蓋住了皚皚白雪,殷紅的血水淌在蒼茫雪上,盡顯妖豔。
世間一切仿佛沒了聲響,她的世界歸於死寂。
剛剛睜開雙眼之時,福吟還是被天光紮了下眼,惹得她微微眯起,好一會兒才得以舒緩睜開。
隻是她卻癡愣了半刻,迷離的目光在綾羅賬頂、雕花桌椅和那淡雅屏風之間來回遊動。
須臾,她翻身坐起,淩亂的青絲垂在了胸前,似是不可置信,桃花狀的多情之眼又倏忽一睜,細細端詳著,仿佛在找出漏洞,從而斷定這不過是自己的一場夢,然並無二致。
斬首之日仿佛就在昨天,她抬手撫摸了自己冰涼的脖子,竟覺得一陣似有似無的刺痛。
“難道我重生了?”
正待思索之際,聽聞外麵傳來人聲,這聲音著實叫她聽了苦從心來。
一纖細的身影推門而入,衣著樸素卻難掩一身的典雅,一丫鬟緊隨其後,倆人神色匆忙而來,卻在議論著什麼,全然未注意到已然坐於床頭的福吟。
“娘!”她脫口而出,這一聲經年未喚的稱呼,喊起來卻並不會讓她覺得生疏。
來人匆忙的腳步突然頓住,似是呆滯了好一會,才緩緩轉過身來,見著榻上安然無恙的福吟,她清瘦的臉上竟難得不自覺地揚起了喜笑。
福吟狠狠掐了身上的肉,疼得她啞叫一聲。
看來她真的重生了。
“娘,這是發生何事了?”
沈妗睜著通紅的雙眼,猶有顫音地道:“你前去傅將軍處習武路上,失足落水,差點……”
原來正是及笄之年的時候。
沈妗抬手摩挲著福吟帶點肉肉的臉,她生了一張好皮囊,一雙含情脈脈的多情桃花眼,襯著淡如遠山的長眉,小巧玲瓏的鼻子下櫻粉的柔唇。
沈妗骨節分明的手停留在福吟的耳邊,細細端詳著她,眼中且滿是憂傷,為何偏偏被聖上聽了那傾城美人的傳言呢。
良久,她歎道:“你……真是紅顏禍水啊。”
阿鳶不解,“小姐這般好看,將來做了帝王妃,不是很好嗎?”
沈妗也不去爭辯,隻是歎氣。
福吟自然知道娘親為何苦悶,若是做了妃子,怕是她的身份不日也會世人皆知。
前世不正是這樣的結局嗎?
福吟拍了拍沈妗,正色道:“娘親,可是坊間傳我絕色傾城,而入了聖上的金耳,才要納我做妃?”
沈妗頷首。
“娘親,我待字閨中這些年,可有何人知我女兒身?”
沈妗秀眉一皺,似乎猜出了福吟的心思,不可置信道:“吟兒,你難道……不可,萬萬不可!”
沈妗看透了福吟的心思,連連搖頭,對她的想法不予認同。
福吟也不慌不忙,她正正地凝視著娘親,道:“娘,如若,身份敗露,我自由辦法,請相信我。”
“這……”
沈妗有所動搖,畢竟伴君如伴虎,她心裏自是不希望吟兒做那深宮妃子,整日裏與那些後宮佳麗爾虞我詐。
沈妗起身來回踱了踱步,若有所思,須臾,她說道:“此事需得我和你爹商討一二。”
說罷便急匆匆出了房門。
福吟目送那纖長的清瘦身影離去,心裏暗道:
若是,事情敗露,女兒定當包攬全責,隻是恐怕對不住你們的養育之恩。隻是,若能保你們此生平安,我也無怨無悔。
畢竟,我們李家欠你們的,太多了。
沈妗與福祺禮一同商議此事後,原本性子溫和的福祺禮卻有些惱怒,怒目圓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