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季舒然自己住一個病房,在將近兩年的幾百個黑夜裏,有誰看見了季舒然怎麼度過的嗎?他不會說出來,大家就自以為他很好。
他覺得這人真可憐,現在怎麼就變成了這樣子,有個早死的媽,不負責任的爸,大好的年華裏得了這樣的病。
他覺得這人真是麻煩,從他見第一麵就知道這人是個麻煩,但是他還是多管閑事了,現在也丟不開手了。
“季舒然,不怕,不怕,你怎麼不叫樊陌啦?樊陌就在這兒呢,幫你打壞人,陪你,一直陪著你。”
季舒然慢慢哭出了聲音,小小的,像是怕被人發現,像是故意哭給樊陌聽。
樊陌把人抱在懷裏哄著,安撫的話說得自己嗓子都幹了。
季舒然緩了過來,他抬起滿是淚痕的臉,看著樊陌,“樊陌。”
“嗯,怎麼了?”
“抱。”
“抱著呢?還怕嗎?”
過了好一陣,樊陌讓季舒然坐在床上,他打開房間的燈,“看,這是我的房間,去會兒還帶你看過,忘記了嗎?我們就住在這兒。”
季舒然眼睛跟著他轉,阿姨上樓叫他們吃飯,站在門口看見哭紅了眼睛的季舒然,“這是怎麼了?然然怎麼哭了?”
阿姨五十多歲,是個很熱情心軟的人。季舒然長得乖巧討喜,生了病,最招這種大人的關心。
樊陌有點責怪阿姨的粗心,又覺得自己真是小心眼,明明是自己沒有交接好。
這頓晚飯樊陌沒有逼季舒然多吃,阿姨做的菜很好吃。季舒然也吃的省心,給他夾什麼他就吃什麼。
吃完飯,何智送了季舒然的衣服過來,王姨開的門,站在門口看著樊總和他的小跟班在鼓搗著電視遙控器。
明明這兩人才認識熟悉不到一個月,怎麼看起來這麼和諧,季舒然知道樊總的名字,難道兩人以前認識?送完衣服何智就走了,老板在家很悠閑,他可忙的很。
樊陌讓王姨今晚先烘幹幾件衣服出來要給季舒然換上。
樊陌打開了客廳的電視,電視還沒有調過,一打開聲音巨響,季舒然嚇得一下子蹲到了地上。樊陌趕緊把聲音調小,屏幕設置到正常,把季舒然扶起來坐在沙發上。
季舒然緊緊挨著樊陌,二人看了一會兒,王姨端來水果,三人看完了新聞聯播。王姨一邊看一邊找季舒然說話,樊陌知道這是她在嚐試和季舒然溝通。他打算去書房辦公,讓季舒然多和王姨說說話,自己明天就要去上班了,他得早點適應這樣的情況。季舒然遲早是要獨立的,不能這麼完全的依賴著他。
樊陌站起來,季舒然也拉著他的衣角站起來了,樊陌居然對著王姨笑了笑,意思像是在說,你看,他隻認我。
“王姨第一天來也累了,早點休息吧。”
“好的,樊先生早上幾點用餐呢?有什麼忌口嗎?”
“七點前準備好,清淡就好。”
“好的。樊先生,睡個好覺。”
“嗯。”
樊陌往樓上走,季舒然拉著人家衣角跟在後麵,樊陌怕人絆倒,就牽起季舒然的手一起往樓上走。
書房裏一片寧靜,樊陌在處理公司的業務,季舒然坐在他對麵的沙發上看書。書攤開在他的膝蓋上,一晚上沒怎麼翻過,因為他一直在看著樊陌。像是怕人跑了,像是眼裏隻有見著這個人才能聚焦。樊陌有時候都搞不清楚,季舒然是否真的認出了自己。
晚上王姨煲了湯,樊陌讓季舒然喝了一碗。書房裏沒有衛生間。季舒然臉微微有點紅,他走到辦公桌前拉了拉樊陌的衣服,“怎麼了?”
季舒然不說話,樊陌希望他能學會溝通,“然然要乖,有事情要說出來。”等了一會兒,季舒然還是隻是看著樊陌,樊陌隻好投降,他知道這人是要上衛生間。把人帶去他自己房間的衛生間,季舒然卻不往裏麵走,樊陌於是往自己的房間走。這是記住了樊陌下午說的那句話,“這是我們住的地方。”
樊陌把主臥的燈開到最亮,他讓季舒然進去衛生間,門沒完全關上,他在外麵和季舒然說著話,“然然是小孩子嗎?上廁所還要人陪?下次然然要進步,要學會自己上廁所,要是我沒在家怎麼辦呢?你……”
季舒然從衛生間跑出來,樊陌和他說話都會提高音量,在衛生間的季舒然聽到我不在三個字,便慌忙的跑了出來。
樊陌會意,他不知道該說什麼,不能欺騙季舒然,因為他往後會經常不在家。他接受季舒然是一回事,但不可能會為了他影響自己的工作。兩人站定,樊陌可比季舒然高多了,季舒然抬頭望著他,帶著點急切,“從明天開始,我會去上班,會不在家裏。”
季舒然還是就這樣望著他,樊陌不自覺的手撫上眼前人的臉龐,臉也瘦瘦小小的,沒有最初遇見時淡淡的圓潤,“然然乖,我不可能每天在家裏陪著你,你快點好起來,就能去上學了,就能正常生活了,就不用我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