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0九章 稀奇古怪(1 / 2)

後來,經不住兩個煮雞蛋的誘惑,我和我媽說了突然嚎叫的原因,她依然不驚詫,倒舒了一口長氣。

她拉住我去了黃秋菊住的那間小草屋。黃秋菊說,小孩兒三歲之前是天眼未合,半人半鬼,都有陰陽眼,夜裏夢到或者白天看到“髒東西”是常事兒。三歲以後才算是人,再看到那些東西就是鬼神附身。

我和黃秋菊說那個國字臉看著瘮人,可我覺得不害怕。那些鬼魂總想害我。黃秋菊說國字臉是你爺劉漢山,他的魂兒在陰間保佑你不受欺負。我後來一一對上那些雲霧人,是近幾年馬家和侯家死去的男女。

我的生日是正月初八,過年就長一歲。過了三歲,我依然能夠看到那些透明雲霧人,在我身前身後晃蕩,隻不過少了許多。我能說出村裏死去多年的人或事兒,比當事人還了解當年的細節。看到村裏人吵架,就說他們兩家的死人鬼魂也打架。我整天迷迷糊糊,分不清南北,人像沒了魂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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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急眼了,從笆兜裏摸出八個雞蛋,請村裏能通陰招魂、禦神絳仙的巫醫孫坷垃給我治病。孫坷垃平日神經叨叨,嘴裏燒棗一樣嘟嘟囔囔不停,看到我眼睛露出凶光。他在院子裏燒了一堆馬糞紙,舞劍跳舞,從腰裏那個黑黢黢的皮袋裏,抽出用自行車條輻磨成的鋼針,咬牙切齒地紮到我大拇指的十宣穴,他的右嘴角流出一滴三寸長的哈喇子,又使勁兒猛抽,“哧溜”一下鑽回他的嘴裏。我沒有感到一絲疼,而像憋了一夜的尿痛快淋漓地撒出來。

我眯著眼微笑,眼看著一股如熟透了的桑葚一樣的黑中帶紅,紅中參黑的鮮血噴湧而出,足有半尺高,滋了孫坷垃半張驢臉。這臉變成鬼臉,把我嚇暈了,眼睛一片黑暗,昏了過去。當天夜裏發了一夜高燒,說胡話,醒來後再也看不到那些鬼神的影子。

第二天我起不了床,要睡一整天。或者一腳高一腳低在村裏大街上晃悠,看到誰愛答不理,斜楞著眼白,直愣愣地看著他,直到把他看得撒丫子跑開。

生產隊長馬趕明看到我不跑,他眯著眼看我,或者從衣袋裏掏出一把炒花生扔在地上讓我撿。他的用意就是把我當成狗,賞你一口飯吃。他家有個傻三。他還有個三叔,也是傻三,村裏人經常這樣對待他們家的兩個傻子。會計侯存良看到我也不跑,逗狗一樣逗我。侯家門也出個傻子,叫傻餅。他們看我半陰半陽,混沌不開,得意的嘴角流出哈喇子。侯家馬家輩輩出傻子,他們把我當做是劉家第一個傻子。別人家開天辟地的不幸,正是他們兩家最高興的事兒。

我後奶奶黃秋菊也是個暈仙兒,在村裏給孩子看邪病。有些人家的孩子夜裏哭夜,她去了捏住小孩兒的手,搖一搖當天就好。有些孩子莫名發燒昏迷,她站在身邊輕輕喊幾聲名字,小孩子很快醒來下地玩耍。

她告訴我:世有天和地,光有黑和白,人分男和女,有鬼就有神。人活在世上,有兩個身體,一個是陽身,就是看得見他這個。還有一個陰身,是看不見的那個身子。陰身看不見不稀奇,就像夏天出氣兒看不見氣兒一樣。陰身也能看見,隻有每年的十月初十晚上有一會兒,當月亮照在頭頂,你會看到地上有三個身影,那是你的陽身、陰身和身影,過了這一會你就看不到了。

別人和我說這些,我肯定不信。我後奶奶說了,我半信半疑。後來長大了,村裏幾個老頭,侯五、陳石頭他們在生產隊牛屋講鬼怪,或者說些褲&&襠裏的故事。他們都證明說,人死後陰身確實存在,和你的陽身基本一樣。陽身是從小長到大,陰身是從大變回小。也就是說,你的陽身是上輩子,陰身就是下輩子。從人死的那一刻起,陰身脫離陽身,變成透明的影兒,化成一縷縷煙兒,然後開始鬼煙時代,每天逐漸變小,從大人到孩子,直到變回你的幼年,回到你的細胞時代,然後進入生命輪回,重新托生成為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