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碎雪(1 / 3)

歲末冬寒,大雪壓鬆。

簷外最後一枝紅梅被雪壓斷,沉了一地碎紅在牆角。

今日雪重,從晌午便一直下,到這時已經沒過膝蓋,寒風侵骨,沈梔在一片素冷裏脊背僵直,臉色慘白發青,淡薄的唇紅凍得發紫。

院中人來人往,卻沒一人敢抬頭看她。

“熱水快些——”

“產婆呢?怎麼還沒到!”

“多叫幾個大夫候著,紜歡要是出了什麼事,你們通通拖出去發賣!”

屋內的氣急敗壞一陣一陣地往外傳,惹得院子裏人心惶惶,不敢再去瞧跪在那裏的大夫人。

沈梔凍得眼睛都快睜不開了,她甚至能感覺到腿上滲出的血因為冷,淌得很慢。

就在她眼神快散的時候,身後有丫鬟道:“老夫人來了。”

沈梔強打起精神。

老夫人王氏是長寧伯康平遠的生母,艾服之年依舊偏愛豔麗衣裳,滿頭金玉銀釵珠光寶氣,走起路來環佩作響。

一聽老夫人來,屋子裏的腳步聲靜了些,生怕老夫人一個不順心,朝她們發難。

整個長寧伯府人人皆知老夫人和祝姨娘不對付,十次見麵九回吵,雞犬不寧是隔三岔五的家常便飯,是以不成想,今日祝姨娘臨盆,竟能請到老夫人尊駕。

但這畢竟是康家第一個子嗣出生,饒是老夫人再瞧不上祝姨娘,孫子還是要的,而母憑子貴,這大夫人的日子,怕是更不好過了……

想到此,眾人路過大夫人的步子又快了些,唯恐自己慢上一分,叫老夫人和伯爺不舒快。

王氏麵色不好,看見沈梔,心情愈發不順,肩輿剛停,就是一頓數落:“跪在這假惺惺給誰看?若不是你那些醃臢心思,紜歡怎會早產!我的寶貝孫子要是有個好歹,我便叫平遠把你休了!”

沈梔跪在地上一言不發,生生受著罵。

今日辰時,承歡院差人來同沈梔問安,說是冬至將至,想請姐姐一道踩雪賞梅。

冬羽聽完臉色頓時耷拉下來,且不說她家夫人臥病在床半年有餘,身子單薄,受不得風,就說這祝姨娘嫁進康府一年有餘,便從未到夫人屋裏問過安,平白無故來此一遭,必然不安好心。

可就算清楚,沈梔也不得不去,這才是冬羽最生氣的事。

世人隻知祝紜歡一女兩嫁,在京中廣受非議,卻不知祝紜歡還是康平遠的小青梅。

兩人在益州時便兩情相悅,幾次私定終身,已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然而天有不測風雲,世事難料——一次都察,祝紜歡被前來巡狩的巡按禦史瞧中,帶去京城,至此兩人千裏相隔,再見時你已婚我已娶。

原以為這段情緣遺憾作罷,不曾想康平遠為了祝紜歡不惜得罪權貴,一番強取豪奪硬是將祝紜歡娶進家門。

祝紜歡雖與康平遠有青梅竹馬之意,但到底已為人婦,為人乖張不必說,與那巡按禦史也有幾分情誼,被康平遠強娶進門後,兩人鬧得不可開交,康平遠花了大半年才哄得祝紜歡聽話。

長寧伯府皆知康平遠對祝紜歡疼愛非常,便是老夫人都得禮讓三分,沈梔這個媒妁之言娶進門的夫人徹底成了多餘人。

做個多餘人日子安生些便也罷,但祝紜歡哪是得饒人處且饒人之人?

她自知二嫁之身做不得正室,便處處找沈梔麻煩,輕則破口叫囂,重則摔杯砸器,沈梔不能有怨言就算,還得跟著康平遠一塊哄她。

從前尚可,祝紜歡有了身孕後,更是變本加厲,仗著沈梔脾氣好,仗著沈梔不敢動她,找沈梔麻煩早已成了日常,今日莫說是讓沈梔陪著賞雪,就是想要她這個正室夫人為她洗手倒茶,也是埋怨不得。

沈梔在府中本就處境艱難,為了不讓康平遠找上她,她隻能去。

這一去的結果便是,祝紜歡早產。

康平遠剛下朝,聞訊大驚失色,一聽沈梔偏要登高賞雪,教祝紜歡驚嚇過度早產,便罰她跪在了祝紜歡的承歡院中,冬羽想為夫人爭辯,可剛一張口,就吃了一記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