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阿南(1 / 2)

阿南是個有用的阿南,但是今天,他沒用了。

老東家坐在影壁前向眾人宣告,阿南以後是花家的衛隊統領時,阿南眼中的崇敬如當初花家收留他時的一模一樣。

阿南因此擺脫了甲六的仆人稱呼,被光榮地賜名阿南。

南,是正對外界的方位,他將作為一把利刃,從此負責保衛北麵東家的安定。

但他從沒想過,南,是如此的接近大門,東家甚至一抬腳就可以把他踹出去。

今天,他被踹出去了。

簡單的阿南理解不了上層的想法,所以當他被綁在門板上時,依舊不解地望向老東家,他相信,老東家一定會阻止他們的,因為老東家曾說過,阿南,是個有用的阿南。

蘸水的鞭子抽在赤裸的脊背上,阿南仍舊不解地昂著脖頸,他在等老東家說出赦免他的那句話。

可惜,他沒有等到。

老東家挽著那個陌生人走進北房,緊跟在後麵的少東家從始至終都沒看他一眼。

北屋裏傳出了他曾經護衛的笑聲,但這些,都和他無關了。

他們把阿南丟在了亂墳崗,消失在了夜色中。

鬼槐樹上的烏鴉落在那堆新來的爛肉上,使勁啄食,漸漸露出幾節白森森的脊骨。

阿南沒有死,鞭子打斷了他背上的肌腱,卻沒有立時取了他的性命。

他趴在土堆上,失血過多讓他神誌有些模糊,隻能費力地將一把野草慢慢推到後背的傷口上。

幾隻烏鴉無趣地踩了踩野草,心滿意足地飛回鬼槐枝頭,在渾圓的月影中號叫。

——

烈日當頭,蘇醒的阿南在一點點往回爬,老東家既然沒打死他,那麼隻要他回去,老東家就一定會重新接納他的。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麼錯,不過隻要他誠心認錯,老東家就會救他的。

因為老東家曾說過,阿南,是個有用的阿南。

靠著枯樹站起身的阿南一陣眩暈,重新撲倒在塵土中。

麻癢的後背似乎有什麼奇怪的味道,阿南雙手背不到後麵,隻能繞過肩頭去探,指尖摸到了黃色的黏液,很腥,也很臭。

背上似乎開始變得堅硬,阿南在爬行中感覺後背要結成一片了。

麻癢的感覺從後背蔓延到全身,阿南感覺腦子裏都有什麼東西在搔弄,十指用力地在頭皮上撓,直至一道血線順著鼻梁流進嘴裏,他才感覺好了許多。

曾經讓他視為一切的花家如今卻像是遠在天邊,阿南開始擔心他是否還能爬回去。

也許,老東家正在掰著指頭數他到家的天數,也許,少東家已經派人來找他了。

心中有了期待,阿南爬的快了些,塵土裏留下了一道長長的痕跡。

他想要回家,隻有在那裏,他才是阿南,或是甲六。

他不敢想,當他不再是阿南,再做不回甲六,他還能剩什麼。

太陽和月亮似乎在天上爭著跑,阿南模糊間醒來,卻總發現前一刻的夜色變成了黃昏,後一刻的晌午又變回了清早。

他要快一點爬回去了,老東家或許已經等的不耐煩了。

終於,在這天晚上,阿南看到了遠處那座黑壓壓的城市,就像橫躺在薄霧裏的巨人。

城市上空爆開絢麗的煙花,紅的,綠的,黃的,阿南甚至能聞到風中淡淡的硝煙味。

但他實在是爬不動了,嘴裏耗子的脂肪變得異常黏膩,就像他腰間流下的膿水一樣。

花家的藥師是很厲害的,往常受傷的護院都是由他醫治的,甚至還給老東家看過傷,隻要自己回去,老東家或許會讓他給自己治傷。

——

漸漸地,身邊偶爾會有遠耕的農戶。

很奇怪,他們為什麼捂著嘴鼻躲開了?送漿食的農婦是在扶著樹作嘔嗎?

可惜他如今脖子腫脹發不出聲,不然就能喊他們帶自己進城了。

——

開梁城最近怪事頻發,據說是外出的農戶在城外看見了一具腐爛的屍身,第二天卻發現屍身又出現在了別的地方。

甚至就在今早,那具屍身竟直挺挺地出現在了城門口。

守門的衛兵喝開圍觀的人群,撲鼻的腥臭讓他眉頭直皺。

隻見距離城門十丈遠的土坡下麵扒著一具腐爛的屍身,後背蠅蟲盤踞,濕噠噠的野草似乎長在了背後的膿灘上,赤裸的上身已滿是幹涸的泥漿,褐色褲腿上都是磨起的毛邊,長槍挑開蓬亂的雜發,水腫的臉上盡是黑色血跡,根本辨不出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