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是荊楚曹德(1 / 1)

時過境遷後,我佇立在長沙城上的烽火台麵朝昔日征戰的黃沙飛土,麵朝這盛世子民麵朝飛旋在萬丈高空的大鵬鳥潸然不止。

我叫曹德,來自衡陽郡湘南的一個小村莊,撫養我成人的是一個滿麵皺紋的讓人無法了解她過往的祖母,她喚我為少主人,陪我一起成長起來的,還有我的妹妹,她叫做曹櫻。我們是荊楚國最後的兩位皇室血脈。

我們的父皇在我們出生的時候,期望我能夠用德行治理這個國家,並結束和江東的紛亂。我和曹櫻是不同母親所生。我的父皇是荊楚大地自統一以來最雄韜偉略的皇帝,他在十年前與江東的鏖戰中,基本吞並了江東全部的氏族力量。而那一場曠世持久的戰鬥也讓荊楚王國收到了難以挽回的創傷。我的五位大哥在數年的征戰中,逐漸血染疆場。戰鬥最後的關頭,江東方麵殊死一搏,派出全部的死士潛入長沙皇宮,盡數屠戮皇室成員,在這場偷襲中,皇室成員便隻剩我和曹櫻,而在那場戰役中,無當飛軍、白毦軍和虎豹軍死傷更是陣亡無數。

那場撕心裂肺的戰鬥讓所有人的回憶中,沁入了難以磨滅的絕望意誌。而我的記憶裏麵隻剩下漫天飄落呼嘯的飛雪和遍染石板皇庭的鮮紅血液。連片的房屋瓦礫則是沐浴在金黃色的火光之中。我在父皇的書房在憤然燃燒的爐火旁在叢林之王老虎的皮毛中瞥見父皇峻冷的深情。每當前線戰士傳來皇庭防禦工事被突破的消息,我總能感受到父皇偉岸的身姿下有些許的動搖。而窗外燃燒的金色火焰也變成我此生回憶中,最無法磨滅的畫麵。那畫麵裏是浴血的將士,還有我幾個皇族哥哥悲望的嘶吼。而這種嘶吼總會將我在深夜中驚醒。每當我在深夜驚醒時,祖母總會用它皺巴巴的手輕撫我的麵龐,對我笑著說:“我的少主人,他們會在前方等著你,你會帶領他們取得勝利。”我問她:“我會和幾位哥哥一樣戰死麼?”她總是笑一笑回答我:“你是荊楚的帝王,你怎麼會死?”

那一年,我16歲,年紀太小,以至於突然的變故,讓我對當時戰役的記憶變得模糊,更是無法了解戰爭的緣由,我們安居樂業有何不好。而祖母總是滿臉笑容地對我說:“我的少主,等你成為荊楚的王,你會明白一切。”對於當年的戰爭,我妹妹沒有任何記憶,她當時還太小。以至於每當我提起那場血腥的戰爭的時候,她總是漫不經心,卻又一臉天真的回答我:“成者王侯敗者寇,這是古來有之,不是麼?”說完後,她會握緊我的手。

那場紛爭之後,我和曹櫻流落湘南10年,我記得最後江東的將士已經攻到皇宮內室,我看到江東的將領一襲白衣白袍和沾染鮮紅血液的兵刃,我看到四周衝天的火光和無數倒塌的宮殿,在火光中,我記得我站在皇宮最高的城樓上,望著群蟻湧動的白衣將士,以及四麵八方漂浮而至的風雪灌滿我的長袖。我怯生生的問父皇:“父皇,我們要被殺掉了麼?”父皇沉吟了很久,我以為他會說些什麼,他隻是堅定的搖頭,動作遲緩,可我望見他堅毅的眼神,仿佛這堅毅的信念可以擊穿頑石。

我和妹妹被100名無當飛軍掩殺出城。我記得我們再逃離的路上,望著逐漸縮小的火光,淚流滿麵。當淚水砸落腳下時,我聽到了遠處呼嘯拍岸的馬蹄聲踏碎長街的石板,我知道那是虎侯率領的虎豹軍。妹妹裹緊白虎做的毛毯,小聲的問我,“我們要死了麼?”她眨巴著圓滾滾的大眼睛緊緊的盯著我。我雙手抱住她,我告訴他,不會,我們是這荊楚大地不會被征服的皇室。

掩護我和櫻撤離的百名無當飛軍陸續陣亡在出城的路上,我在馬車的窗上,不斷看到有江東的白袍軍和身披藍衣,腕帶骨箭的無當飛軍軍屍身分列長街兩旁。其中我望見了和我一起在皇室內廷長大的許夏汀,她是那麼溫婉的一個女孩,有著與生俱來的弓射能力。可如今她也死了。死在一塊巨石上,一把折斷的長槍,刺穿了她的胸膛,無情的風雪打落了她的頭繩。我又想起她翩躚起舞的樣子,那曼妙的身姿和絕美的舞蹈。我望著她還沒閉緊的雙眼,仿佛沁水般的眼睛再對我說:“少主,你一定要勇敢。”

無當飛軍最後一個倒下的是李建武,他是無當飛軍的統領,是皇室最忠誠的守衛將軍,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抽打馬背,讓我和妹妹的馬車能繼續飛奔下去,而後他扔掉了麒麟弓,卸下了已經空盒的剪簍。抽出馬背上的斷劍。我記得他曾在父皇書房門階前對我說:“少主,無當飛軍是不用劍的,這把斷劍是父皇平定內亂時使用的,這把斷劍出鞘之時,便是騎士歸來之時。”那時的我始終不明白,為什麼斷劍出鞘之時,就是騎士歸來之時。我將上身探出車外,我望著他逐漸縮小的身影,聽見兵甲砍殺聲逐漸稀少。在身影消失前,我仿佛看到了他倒下的樣子,他好像轉過身,對我笑。仿佛在說:“少主,你能走掉就好,你一定能帶領未來的楚人,重新執掌這片大地。”

我緊緊的抱著曹櫻,馬車疾馳在長沙城郊,漫天的飛雪和一眼望不穿的黑夜,讓我感到前所未有恐懼。垂下頭,望著已經熟睡的妹妹,我知道我要勇敢的活下去。這樣才能保護你,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