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將近,鐵佛縣火車站迎來了一年中最繁忙的時期。
一列從東北駛來的列車,攜帶著大東北的寒冷,喘著白氣,緩緩的停了下來。
楚禾托著一個大行李箱,身上背著一個書包,手裏還拎了兩個大提包,吃力的擠出堵在登車口的人群,搖搖晃晃的走在石板鋪成的站台上。
耳邊聽著熟悉的鄉音,眼睛望著三十年未曾改變的破舊車站,楚禾的臉上,並沒有身為遊子回到家鄉的那種歡喜,反倒是一臉的疲倦和無奈。
“終究還是回來了……”
楚禾暗歎一口氣,一邊費勁的拖著行李,一邊忐忑的想著心事。
“八年前,爸媽懷著激動自豪的心情,將自己送上了出外求學的列車,八年後自己卻一無所成,灰頭土臉的回來,他們一定會很失望的……”
“四年大學,爸媽勒緊褲腰帶,供自己讀書,沒錢交學費的時候,他們放下臉麵四處籌借,就算家裏再難,也從不讓自己為難,可自己又是怎麼報答他們的?對得起他們一次次欠下的人情債嗎?”
想到自己畢業四年多了,還從未給家裏買一點東西,有時候甚至還要向他們張口,可即便是這樣,父母也從來沒有怪過自己,從來沒有埋怨過一句。
在電話裏,他們依然在不停的叮囑自己:“孩子,不要舍不得花錢,多吃點好的,多給自己買兩件好衣服,家裏一切都好,不要掛念,過年過節的,如果工作忙,就不要回來了。”
自己真的是工作忙嗎?不是,根本就不是,那是因為沒有掙到錢,沒臉回去。
要不是因為跟女友分手,恐怕今年的春節,自己也不會回來吧?
楚禾想到這,真恨不得抽自己兩巴掌。
……
走出出站口,很多出租車司機圍攏上來。
“小兄弟,打車嗎?”
“去哪兒啊?我拉你吧,給你算便宜點。”
“你看你這麼多行李,打個車多方便啊?來,我幫你拎著……”
楚禾沒有興趣理會他們,隻是搖搖頭,抓緊了自己的行李,朝外麵走去。
一邊走,一邊四處尋找著那個熟悉的身影。
“小禾,這裏!”忽然,一個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
楚禾轉頭一看,在路邊上,自己的父親正在向自己揮手,看他臉上的笑容,是那麼的親切,這是一個父親看到一年未見的兒子,露出的最好看的笑臉。
楚禾趕緊朝著父親走去,而父親也快步走了過來,問道:“怎麼拿回來這麼多東西?”
楚禾沒有答話,隻是看著明顯比自己矮了許多的父親,鬢角多了很多白發,楚禾的眼睛一下子濕潤了,有些哽咽的說道:“爸,你怎麼多了這麼多白頭發?”
楚禾父親笑了笑說道:“孩子大了,爸爸就老了啊。天挺冷的,咱們趕快回家,你媽給你燉了你愛吃的排骨。”
天底下隻有父母是最疼愛自己的。
一聽到這句話,強壓心底的酸楚,頓時如同風草亂長一般,再也控製不住,兩趟眼淚就流了下來。
此時楚禾父親正在把行李捆綁在摩托車後架上,倒是沒有注意到楚禾的失控。
楚禾父親熟練的打好繩結,便跨到摩托上說道:“小禾,快上來。”
楚禾卻說道:“爸,讓我來騎吧,我帶著你。”
楚禾父親說道:“這麼冷的天,你又穿的那麼薄,還是我帶你吧。”
楚禾何嚐不是這個心思,他執拗的跟父親換了位置,可父親卻把大衣脫給了他,感受到大衣的溫暖,楚禾的眼淚又流了下來。
“爸,坐好了。”楚禾簡短的叮囑了一句,便借助摩托的聲音,抽了抽酸澀的鼻子。
從火車站到自己村裏,倒不是太遠,大約有十幾裏路,而且都是剛修的柏油路,這可是沾了村子東麵一個職業高中的光,要不然也不可能這麼好走。
路過鐵佛縣城,然後取道正南,便一路回到了家。
楚禾的家是在村西頭,拐下柏油路沒多遠,就到了家門口。
可能是聽到了摩托的聲音,楚禾的媽媽還有妹妹全都從家裏迎了出來,他們的臉上都帶著歡喜的微笑。
“媽!”楚禾停下摩托,用手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動情的喊了一聲。
“天這麼冷,還不讓你爸帶著你,看把你凍得都流淚了,快跟我進屋。”楚禾母親說著,就拉過楚禾往屋裏去。
“媽,我不冷。”楚禾現在感受到的是胸口火爐一般的滾燙,這幾年在外邊接觸的人情冷暖,早就讓他的心冰冷下來,但此刻卻一下子融化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