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第1章(1 / 3)

蘇漾坐在馬路牙子上,想去死。

用之不竭的眼淚和夜間冷風把酒言歡,她像一個怪人,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哭那個家對她不公,笑自己掙紮著活到了二十歲。

今晚她是鬧了脾氣出來的,算是和媽媽鬧得最凶的一次。當年她十二歲,也使過離家出走的招,但到底沒敢去死。現在她卻能平靜地想,如果自己不存在會不會更好。要是沒人在乎,她或許真就瀟灑走了,可她知道,媽媽在乎。

媽媽愛她,這一點固然毋庸置疑。可媽媽不敢愛她,她也早就知道。離異家庭裏無論發生什麼,她都認了。

蘇漾深吐一口氣,覺得都已經掙紮到現在了,再哭得肝腸寸斷十分不值當。再給她一點時間,比十二歲再多一點的時間,讓她與猛烈的委屈不甘做鬥爭,交涉出一個和平的結果,然後再回那個家。

她數著紅綠燈,看十字路口的車輛越來越少,不露聲色地等懷裏的手機響。

她想著,如果媽媽給她打電話,她會掛掉;如果又打來電話,她會掛掉;如果還打來電話,她便接起,回家。

這樣有一點任性,可她實在想要被哄。

夜幕漸垂,信號燈已染上朦朦朧朧的困意,蘇漾抬頭看天,是一片混沌。柏溪鎮的天沒有以前那樣澄澈了,一顆星星也沒有。

“噔噔噔……”手機鈴聲響。

蘇漾吸了吸鼻子,沒立即查看,非要磨蹭一會兒。嘴巴撅起,掛上被泥漿糊了一臉的不高興,好像這樣媽媽就能看到似的。

然而她自作多情,不是媽媽,是留學中介。

“喂,程同學,還沒睡吧?”

“嗯。”蘇漾的聲音濕漉漉的。

“是這樣的,你不是說今天給我答複嘛,但是到現在都沒來找我,微信也沒回,我擔心你忘記了,來提醒一下。你和媽媽談得怎麼樣啦?”

“嗯……”

“還沒談好嗎?”

蘇漾支支吾吾,眼眶又濕潤起來,何止是沒談好,壓根沒得談。

“再等等吧。”她說。

“好的哦,不過我還是得和你敲個鍾,最好早點做準備,我這邊——”

一輛滿載石子的卡車氣勢如虹地過紅綠燈,劃破夜的寂靜,噪音蓋過了電話那頭的說話聲,蘇漾沒聽清,便道:“什麼?”

“程同學這麼晚了還在外麵呢?我剛剛說,優惠我再給你多留兩天,再多領導也不同意了。”

蘇漾還是那句話:“再等等吧,等我處理好了找你。”

“好的哦,那我就不打擾你了……”

掛了電話後,蘇漾好不容易壓下去的委屈勁兒卷土重來,一頭埋進臂彎裏,眼淚不受控地流。

媽媽既然愛她,為什麼不站在她這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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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漾父母在她八歲的時候離了婚,她跟了母親江如煙。江如煙有多愛蘇漾呢,用這位母親自己的話來說,是可以付出生命的愛。

蘇漾記得江如煙的愛,是小出租屋裏的飯香,是工作之餘塞進嘴裏的糖,是催著寫作業的衣架,是被窩裏輕拍肚子的手。

那段記憶變得模糊,是從江如煙再嫁開始的。

對方是個好人,至少不花心,隻是會經常急眼兒,芝麻大小的麵子也絕不能丟,想方設法據理力爭,從不說他錯了。

繼父譚敬友有個兒子,就比蘇漾小幾個月,也正是這幾個月,讓她被動擔負起“姐姐就該讓著弟弟”的義務。

實話實說,蘇漾很討厭這個弟弟。

譚新輝這人沒有憐憫心,這是蘇漾沒說出來但無比確信的事。他在自己還是小孩子的時候就討厭小孩子,對哭鬧無動於衷,甚者會用手粗暴地捂住哭聲,奶奶家那一片的小孩兒都怕他。

但他不欺負“自己人”,也不欺負“強人”,蘇漾屬於前者。也可能是因為蘇漾從來沒有爭搶過什麼東西,所以入不了譚新輝的眼。

家裏隻有唯一一台電視機的時候,有一次她想看,緊握遙控器不放,結果被撓出幾條紅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