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源縣城大概是現代社會中最複古和遠離塵囂的一個小城,三麵環山,坐落在聞人家寨子的西南方向,城中樓房不多,多的是傳統的白牆黑瓦。與複古建築相稱的還有古時的街頭巷陌,小橋流水,垂柳槐花,連往來商鋪,街頭小販兒的著裝都帶著些複古的韻味兒。
這是一個與世無爭的地方。
穿越小城的清水河靜靜地流淌著,兩岸垂柳低垂,微風拂過,猶如吹起萬道翠綠的簾幕。橋頭不遠的垂柳上,男子百無聊賴地躺在橫生的枝幹上,手枕在腦後,嘴裏叼著片柳葉,任誰看了,都覺得是個不學無術的懶散人。
柳樹微顫,男子倏地坐起來,伸手向上抓住一隻腳腕將突然出現的人扯下來,那人也是一襲黑衣,伸出另一隻腳用力一踢,原本在樹上的男子便落到地上。
“阿靈,半個月沒見,不給個擁抱就算了,何必這麼招呼我。”男子抱怨道,舉手投足之間都掩飾不住身上的那股吊兒郎當之氣。
宮靈一個旋身從樹上下來,目光淡淡地從男子身上掃過,並沒有理會他,徑直朝河畔不遠處一棟二層小樓走去。
男子二話沒說追了上去。
“阿靈,我爸有沒有讓你給我帶什麼話?”他的聲音中隱約帶著些期待。
宮靈的腳步停住,沒轉過身看他,話中不帶任何情緒道:“師父讓你抽空回家一趟。”
說完就邁步進了小樓。
“回家?沒說什麼事麼?”男子匆匆跟了進去。
男子叫黎時亦,今年二十八歲,和宮靈可謂有著不解之緣。三年前,他在警察局第一次遇見宮靈。
那時候已經是火災發生之後的一天,宮靈被火警隊長老金送到警察局,老金把事情的經過交代之後便離開了,宮靈則坐在那裏悶不吭聲。警察局的人忙忙碌碌,也沒有人管她,一坐就是整整半天。等到有人注意到她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
“姑娘,你怎麼還不回家?”即將下班的辦公人員好心問道。
宮靈對那人的話沒有任何反應,反有人將那個辦公人員拉走。
“別管她,她就是火災那家的幸存者,局裏都判定火災是個意外,她不信,非說有人故意放的火,還賴到這不走了。那天晚上發生的案子可不止那一件,城中新建的那個珠寶鋪子一夜之間被搶個精光,損失上百萬不說,還造成兩死一傷,大家都為那個案子忙瘋了……”那個人的聲音漸遠漸消。
值夜班的人已經上崗,沒有人再多看她一眼。
宮靈還披著老金給的毯子,已經三十多個小時不吃不喝不睡,她的眼睛發花,身體滾燙,卻依舊咬著嘴唇,倔強地坐在那裏。
黎時亦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
那天他穿著一件長款的卡其色風衣,手中拿著一根不長不短的狗尾巴草,晃晃悠悠地坐到宮靈的身邊。
“姑娘,需要幫忙麼?這裏的人才不管你發生了什麼事,尤其是眼下還有更大的一個案子,權衡利弊沒有人搭理你也在意料之中。你要是信得過我就和我走,我開了一家私人偵探社,專門替人解決疑難雜症,解決不了不要錢,真的……”
身邊的人還在絮絮叨叨,他的話之於宮靈就像是一道催眠曲,本就虛弱的身體倏地就倒了下去。
“喂,你——”黎時亦手疾眼快接住她,看這個半倚在他懷裏的女孩兒,不知為何心底忽然生出一股憐憫。
那天晚上,他帶她回了偵探社,也就是眼前的這棟二層小樓。之後,宮靈的師父找上門來,黎時亦這才發現自己帶回來的姑娘竟然就是他爸寶貝已久的那個秘密小徒弟。
緣分啊。
黎時亦當時想。
後來,宮靈被師父留在這棟小樓裏,除了閉關練功就是出門調查火災之事,每次期限不固定,短則十天半個月,多則十個月一年。
這一晃就過去三年。
黎時亦對宮靈倒是極好的。他知道她外婆的事,所以明裏暗裏地很照顧這個姑娘,如果不是她始終戴著一副遊離在世界邊緣的麵具,從來不哭不笑,不吵不鬧像個假人,他大概會更關心她吧。
不對。不哭不笑倒是真的,反正他沒見她哭過或笑過,但吵鬧還是有那麼一次。
那是她剛來這裏的幾日之後。那一日黎時亦去叫宮靈吃飯,在她的房間裏看到一把長滿鐵鏽的刀,說是刀,其實更像是一個別在腰間的掛飾,沒等他拿起來,就被嗬斥道:“不準碰。”
宮靈從外麵進來,將刀收進帶鎖的抽屜裏。
“小情人送的?”黎時亦因著心裏的好奇,嘴欠多問了一句。
誰料宮靈當場火冒三丈,“閉嘴。”
她的麵色甚是難看。
那是黎時亦第一次見到宮靈發火,也是迄今為止的最後一次。
從那之後他再也沒被允許進過她的房間,也沒見她流露出過多的情緒。她好像悄無聲息地生活在這個世界,又好像並不屬於這個世界。
總之,他沒有見過比她更怪的女孩兒了。
木質的台子後麵坐著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女,她先是見如風一般的影子刮了過去,隨後就瞧見黎時亦跟了進來。
“老板。”少女見人進來起身打招呼。
“照顧好生意。”黎時亦叮囑一句,著急忙慌地朝後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