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邊塚比想象中的還要荒涼,入目一片無際的蕭瑟,呼嘯的狂風裹攜著枯葉,蒼黃的天底下,滿目瘡痍。

慕蒙最開始還擔心要去哪裏尋找哥哥,卻不想偷偷翻入結界之後沒走多遠,便看見他的身影。

他靠在一塊冰涼的黑石上,衣衫散落在地上被風吹得翻卷,頭發沒有用白玉冠束起,而是隨意係了一條黑色發帶,散亂的額發襯得他臉色愈發蒼白。

慕蒙一顆心瞬間被攥緊了一般,連忙撲上去,摸摸慕清衡的臉:“哥哥?哥哥?”

這裏荒無人煙,連個像樣的住處都沒有,哥哥就是在這裏度過了幾日?這怎麼能養好傷?

慕蒙探了一遍他的經脈,還好,雖然自廢靈力,但仙體到底與凡人不同,重新修煉慢慢便可強健體魄。現在當務之急是護住哥哥的氣血心脈,讓他不至於虛弱而亡。

慕蒙來之前做好了萬全準備,對於靈力盡失的人應當怎樣救治,早就熟記於心,此刻不敢耽誤,立刻對準慕清衡的掌心,為他慢慢輸送靈力。

她牽掛心疼,低著頭做的十分認真,完全沒注意慕清衡已經不知什麼時候睜開眼睛,正默默地凝視她。

他瞳仁漆黑,細碎的烏發散落在額前。

發絲縫隙間,目光仿佛像一匹重傷後,還灼灼盯著獵物的狼。

慕清衡沒有打擾慕蒙,默默感受著妥帖的靈力慢慢回蕩在自己的體內,極小心溫柔地撫慰每一處傷口。

那些自己不曾善待的傷口,她卻嗬護異常,慕清衡一動不動,牢牢封鎖體內充沛的魔族靈力,露出殘敗虛空的表象。

他垂下眼,看著慕蒙的小手——毫無防備的細軟花瓣一般,他隻用一分力氣就會捏碎。

慕清衡閉上眼睛。

青鳳翎就在他懷中,此刻他迅疾出手,隻一個瞬息就可以取她性命,讓她連痛苦都沒有的死去。

可是……那雙被慕蒙捧在掌心輸送靈力的手,卻始終抬不起來。

明明,她根本沒用任何力氣。

“哥哥?你醒了?”慕清衡盯著她兀自出神,忽然聽到慕蒙開口說話,他望向她的雙眼,看見她歡喜的樣子。

慕清衡啞聲:“蒙蒙。”

慕蒙搓搓慕清衡冰涼的指尖,往他手心嗬氣:“哥哥,你手太涼了,我先扶你去找一個避風的地方,然後再給你好好處理一下傷口。”

慕清衡低低“嗯”了聲,另一隻手慢慢摸進懷中。

不等了。

不必這樣軟弱地猶豫,他留著心上這點心軟,是為了讓她少受些罪,不是為了留她一命。

“哥哥你慢些,你站得起來嗎?要不然我背你。”慕蒙站起來,本想去扶慕清衡的臂彎,卻沒知覺她剛在冰涼的地上跪了半天,此刻腳已然全凍麻了。

她一起身,鑽心的麻癢湧上來,慕蒙一個沒站穩往前倒了一下。

她離慕清衡的臉不過幾寸,甫一失衡,怕自己摔在哥哥身上撞痛他傷口,連忙伸出雙手撐著他身後石壁,然而還是沒來得及。

雖然人沒摔在慕清衡身上,頭卻和他碰在一起,嘴唇甚至磕在他的唇角上。

慕蒙雙頰騰得紅了,連忙直起身。

看慕清衡一眼她就沮喪極了,剛才那力道太大,哥哥蒼白毫無血色的嘴唇都被她磕出了血。

慕蒙又歉疚又尷尬,結結巴巴的說:“哥哥……我……不是故意的……”

慕清衡一隻手還虛虛探進懷中,他的指尖都觸到了青鳳翎冰冷的刀刃,此刻卻一動不動,睜著一雙漆黑的眼睛盯著慕蒙。

身上各處痛楚仿佛都漸漸消散,唯有嘴唇上這蹭破一點皮的感覺越來越清晰。

柔軟溫熱,甚至殘留的熱度燒上臉頰,帶起了一陣滾燙。

不止,還連帶著一股莫名的力量遊走在四肢百骸。

力量?

慕清衡怔怔間,無意識地放下手。

他一直不說話,慕蒙心裏惴惴,小心翼翼地瞅他:“哥哥,你生氣啦?”

慕清衡看著她:“我哪有那麼愛生氣。”

不生氣就好,想必應該和她一樣有些尷尬吧,無論有沒有血緣他也是她哥哥,剛才那事兒……不提也罷。

慕蒙這次站穩了:“那我扶你去找一個暖和些地方,再給你好好包紮一下,你的傷可半點拖不得了。”

慕清衡就著她的手站起來。

他們頂著蕭瑟的寒風向前走,慕清衡感受得到,慕蒙正盡力用瘦弱的身軀替他遮擋冷風。

慕清衡說不清此刻心中滋味,從這個角度看過去,他看不見那雙清澈的眼睛,隻能看到她嫣紅的唇瓣和精致小巧的下巴。

慕清衡看得微怔。

垂在身側的手慢慢握緊,再次查驗了一遍,果然清楚地察覺到一股從並不屬於他的力量正在體內緩緩流淌。

——從來沒有任何一部古籍記載,原來赤心丹的力量還可以這樣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