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薄紗,輕籠在高牆之上。
從上往下看,隻看見一個人影悠閑地穿梭在長廊之中,步伐翩躚,身上的玉璜輕搖,衣角翻飛,漆黑的夜色裏,隻有行走間衣料摩擦的聲音。
那人影越接近城牆門走的越慢,隱約聽見牆門口有些零星的交談聲,立馬腳步一變,轉向了另一方向。
她熟門熟路的來到角落,三兩下扒開堆在牆角的草堆,毫不扭捏直接蹲下身子。仔細一看,那草堆後麵,竟是一個可容一人通過的小洞。
秦子卿趴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從洞口穿過,這洞是她來這半月後才發現的,正好可以避開門口那群把守的官兵,就是會繞些路。奈何這幾日飯食吃多了,連鑽洞都有些費勁。
月色隱匿在薄雲之中,一時間,這角落漆黑得讓人心慌。
秦子卿好不容易從洞口鑽進來,正要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卻敏銳地聽見一絲不屬於這夜色的動靜。她倏地蹲下,小步子挪到樹後,將自己的身子隱匿起來。
那粗重的喘息聲一下一下的敲擊著她的耳膜,她都擔心那氣兒會不會下口就喘不上來了。她輕皺眉頭,漆黑的眸子在夜色裏搜尋,到底是哪裏的聲音呢。
她緊張地都忘了喘氣,直到最後在離她幾步遠處發現了一團比夜色更深的輪廓。
現在已經入了深秋,在夜裏待的久了都會一身冰涼。她看見那團身影似乎正瑟瑟發抖,喘氣的時候還會有白煙在空氣中氤氳。
喘氣聲混著克製的呻吟,這人似乎受傷了。秦子卿蹲在大樹後,有些猶豫地舔舔唇,挪了挪蹲得發麻的腳,猶豫著是否要走出去。
一陣風吹過,月光如水。
秦子卿瞄了一眼那團身影,眉心霎時皺成一個川字。
秋日的早晨,空氣中都帶著寒涼的桂花氣,吸入胸腔之中讓人覺得甜膩又清醒。
院子裏已經站著不少少年們,各個都是綾羅綢緞,從發冠一路精致到靴底,乍一看都是少年意氣,可仔細瞅他們的神情,又覺得空洞膚淺。他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人人手裏都攥著一卷書,隻不過先生未來,不會有人提前正經。
這裏是朝廷出錢籌辦的皇家書院,這裏的學生大多是貴族子弟皇親國戚,不需要像國子監一般寒窗苦讀通過科舉考試,仕進多途,隨隨便便就可直接進入皇家禁衛軍或者直接世襲爵位。
隻要他們不犯什麼大錯,弱冠之後,地位錢財自是他們的。
天邊雲光乍現,一位身著墨色長衫的清潤男子緩緩走進院子來,身姿挺拔,右手背在身後。一雙狹長的眼睛好像浸過了深秋的露珠,看向這群少年的時候,帶著幾分淩冽的嚴肅,臉上沒有一絲的笑意。
先生來了。
這群公子們頓時噤了聲,臉上嬉笑的神態都收斂了不少。
其實學院裏大多數先生都是治不住這群世家子弟的,然而這位長崎先生不一樣。大家完全不知道他從哪裏來的,區區一個書院學士,卻很敢懲罰那些和他作對的少爺們。他甚至讓陳佩,陳侯爺的獨子,在書院門口整整站了一天,不讓別人和他說話。
這個早起在院子裏誦讀的規矩也是長崎定的。
長崎在這群公子麵前站定,狹長的目光略一掃過,“沈讓呢?”
每日早晨誦讀的時候沈讓都會站在最前麵領讀,時不時也做抽查,然而今日,沈讓似乎沒有站到前麵,甚至沒有來。
站在最後麵的秦子卿垂下眼,睫毛微眨,又抬起頭自然的同旁邊的林墨書講話,“是啊,今天一早都沒看見沈讓,他平日裏可是從未遲到的。”
林墨書是寧國公林少惣唯一的孫子,整個林家的寶貝疙瘩。寧國公今年雖已年過古稀,卻是連皇上都要敬讓三分的開國重臣。
他滿不在意地聳肩,隨意地往四周看了一眼,就又眯著眼打哈欠,“那個沈讓每天都神出鬼沒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誰管他呀。”
秦子卿喉頭吞咽一聲,眼神四下張望,看見宋子玉那一夥人臉上流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們根本不在乎隱瞞,也懶得隱瞞。宋子玉他爹是太子太傅,長姐是婉貴妃,二哥是常年鎮守邊疆的鎮國大將軍。站在他身邊體型稍壯的是五皇子秦邵晨,兩個人在書院平時就是踩低捧高,毫無任何臉皮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