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關外,幾輛馬車疾馳在連綿不斷的丘陵中。當頭的車內,一錦衣少年麵色蒼白,強忍著胃裏的翻江倒海,任由急速行進的馬車帶著他上下顛簸,身體不時地碰撞上車壁。
“洛叔,還有多久,還有多久到固城?”話沒說完,少年迅速將頭伸出車窗,終於忍不住吐了起來。
車中另一邊坐著一位著素色長衫的中年人,他皺眉掀開另一側的車簾,看向前方的荒石土丘,緊鎖的眉頭舒展了些許,“出了前麵的埡口,離固城不到十裏,但願鏢局的人能拖得住。”
這位中年人是聞洛,揚州富商於家的掌櫃,也是於家老太爺的養子,商場沉浮多年,性格沉穩,行事老辣。
三年前,於老太爺故去,老太爺下葬的第二天,聞洛就被現任當家,聞洛的義兄於生海,派往西北開拓商路。彼時大夏同突厥和西戎休戰不到一年。大夏重開邊市,以極低的關稅鼓勵同西域的邊境貿易,那時被派往西北,美其名曰搶占商機,但更是將聞洛踢出於家的權利中心。
位於大夏的西北邊關蕭關百裏之外的固城,處在大夏至西域的必經之路上。這裏同時也是大夏、西戎與突厥三國的交界,本是三不管地帶,雜居著各國的流民、逃犯、刀客、匪徒等三教九流的人。
自大夏重開邊市,一撥銀甲騎兵以強硬的姿態占領固城,將其變成了大夏與西域的邊境貿易口岸。這些騎兵號稱銀甲衛,首領被稱為固城城主。
如今邊事穩定,聞洛經營的商行在固城也站住了腳,且獲利頗豐。月前,聞洛回揚州祭祖,身邊這位少年,於當家的幺子於青以學商為由,要跟著聞洛到固城,這位義兄還真是不放心他這便宜弟弟。
一陣狂亂的馬蹄,夾雜著叫喊聲從車隊後方傳來,是馬匪追上來了,鏢局的人恐怕是凶多吉少。
“少爺,棄車上馬,保命要緊。”聞洛對著少年嚴肅道。
於青將擦嘴的錦帕扔出窗外,朝聞洛道:“棄車?要是少爺我第一次跑商就丟了貨,有什麼臉麵回去,還不如死了在這兒!”
聞洛聽到這話,心中一歎,世間那麼多人掙紮著求生,而這溫柔富貴鄉裏泡著長大的小少爺,竟如此輕易言死!
“洛叔,族老們都說你得祖父真傳,手段眼光比父親更甚?這點場麵就處理不來?不是言過其實了吧?”於青語氣裏略帶譏誚。
話音未落,馬匪就逼停了負重的車隊,匪群打馬繞著車隊狂喊亂叫,車隊的馬匹焦躁地四蹄亂踢。
“怎麼辦,怎麼辦,洛叔?”於青一改方才的揶揄,滿臉恐懼,急切地望著聞洛。
聞洛思索著拿貨換命有沒有成算,雖然這趟貨加上路資,是筆不小的損失。丟了貨,揚州那位當家,又會抓住這事大做文章。事已至此,恐怕不能再奢求更多了。
“銀甲衛!是銀甲衛!”
外麵突然的騷亂打斷了聞洛的思緒。
聞洛立馬掀開車簾,前方一隊銀甲騎兵帶著滾滾煙塵,從固城方向奔襲而來,馬蹄轟鳴,竟有千軍萬馬的氣勢,正是關外赫赫有名的固城銀甲衛。嗬,命不該絕!
匪首望向逼近的銀甲騎兵,雖舍不得這群肥羊,卻又懼怕銀甲衛的凶殘。這些衛兵個個裝備精良,身手了得,動起手來不像軍人,倒像餓狼,同他們正麵交鋒絲毫沒有勝算,咬牙開口:“兄弟們撤!”匪群迅速從土丘中四散奔逃而去。
銀甲衛至車隊前便駐馬而立,並未追擊潰逃的馬匪,隻是靜默在原地。四野寂靜,隻聞馬匹的響鼻聲,像是在等待著什麼。
突然,聞洛聽見粼粼的車馬聲,轉頭望去,隻見從他們後方駛來一輛通體玄黑的馬車,車前的馬匹高大強健,毛發油亮,聞洛認出,那是頂好的大宛馬,一匹就價值千金。用兩匹大宛良馬拉車,在這關外,什麼人這麼豪橫?
馬車接近車隊,速度便慢了下來,銀甲衛齊呼,“城主!”。
聞洛聽到銀甲衛的那聲城主,才後知後覺,立馬讓車隊旁邊避讓。當即下車,在車旁垂手而立。
待車架經過時,聞洛躬身拱手作揖,“在下固城於氏商行掌櫃聞洛,多謝城主搭救,城主今後有什麼用得著我們商行的,請盡管吩咐。”
此時聞洛身後的車簾被掀開,拱出一個頭顱,“這就走了?唔……”。於青被轉身回來的聞洛死死捂住嘴,聞洛實在不想這蠢貨少爺言語間衝撞了城主,橫生事端。
車駕停下,駕車的是一位身著黑色勁裝的少女,少女戲謔地看了眼聞洛和身後的少年。“聞掌櫃,下回可看著點時辰,過了酉時進不了城,這荒郊野嶺,可是要喂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