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10章 疑心殺人1(1 / 3)

邢念欣然接納她的嘉許,“明日做顧諸紫筍給你,現下晚了,吃茶要難歇覺了。”楊兆撐肘,“明日炙烤餅子,乳餅、胡餅、千層餅,禦前真的沒有南五所自在,這些吃食就算慰藉嘍。”

楊兆去膳房告知她要的早膳,過岏峨堂隱約聽有女眷的哭啼聲。湊巧碰見薑陶送人出來,她避到一側,是施婉,她認得勾金襴邊。江珵同她施平禮,“楊姑娘,是娘子有吩咐?”楊兆欠了欠身,“是明兒的早膳,娘子想食辣呢。”江珵赧然一笑,“近日幫襯薑女官,不常去問候邢娘子。不過我也惦著攢玉,想從前南五所的姑娘和修儀相熟,莫不如再調幾個來。”正中下懷,但楊兆也記得邢念的不肯。幾番欲言又止,最終說:“我碰見江珵姑娘了。她說攢玉缺些人手,想調南五所的人過來。”邢念嗟籲,“終歸是紫宸,添人要契合規製。”三更他才到攢玉,楊兆已然瞌睡連天,即將栽在腳踏上,邢念將她扶住,“去歇著。”眼前都晃蕩,朦朧又含混,邢念將她往左一攬,楊兆徹底清醒了,施過禮告退。

皇帝坐下身,邢念見他揚眉眴目,不懌非常,也不敢擅言。拿了慢象血檀翹頭案上的七寶擂茶遞給他,是才溫過的。原是楊兆怕她晚膳用的少,端來作消夜的。他撂到一側,“你為何來禦前?”舊事重提,不像好兆頭。麵對皇帝的質疑,邢念照舊坦直曠蕩,她壓平膝頭褶皺,拎裙彎膝而跪,“是尚製指妾前來。”已經很久未曾審視過她,“你拿了一緡去買通尚製,請她將你調來禦前。邢念,你曾跟朕說過,你從未回府探望邢卿。”無稽之談,他竟也能聽信,邢念安靜的聽著,這不是審判,是誹謗。“妾不曾欺瞞陛下,請陛下明察。”言簡意賅,她甚至沒有央求。他頓時惱怒更厲,她原可以懇求他諒解,是真相又怎樣?若是誣告,她更該善辯才是。如今直喇喇、寥寥數語就想打發他?他乜斜建盞半晌,“烏舟。”邱駱應命,聽候諭令,“命宮正司鞠審楊氏。”

邢念跪直了身,螓首觸地,“妾乞請陛下。”皇帝抬手,示意邱駱且慢,耐心等待她的下文。邢念字字鏗鏘,斬釘截鐵,“妾願自請下內獄,以證無罪。”清白無辜,早已說膩。他既要看真憑實據,她亦隻能順從。皇帝攥緊她的皓腕,“邢氏,你有著娠,這話什麼意思?”邢念仰首,平和的講出緣由,“誠然。妾豈敢以身孕要挾陛下,況且若染嫌疑,即為有罪。罪人骨肉,無論皇子亦或公主,皆難以為繼。如此,有莫如無。”萬千鈞力將她提了起來,皇帝攥著她的衣襟,“觸犯聖威,朕現就可治你死罪。”她的眼波澄然而透亮,絲毫不避,不退,“折則折矣,終不曲撓。”

有娠的邢修儀下了內獄,皇帝下死令不準動刑罰。楊兆亦被禁足,成日有黃門看管。該日晚宮正親自提審,刑官審時度勢,隻加腳鐐和手鐐。此刻拖展在地,嘶拉的響。史璽左右為難,隻能威嚴又莊重的問:“邢娘子,這是貴家的銀莊開出的銀票?”在昏黃的油燈下,邢念費力睜開眼,三叔父早年經商,但鮮少往來。她瞅了半晌,搖頭,“不知情。”史璽愣住,是不是本家的產業都不知?又提,“尚製指認您行賄。”邢念的答複很簡易,“我沒做過,更沒經手緡錢,我不認得銀票,不知銀莊。”史璽拍案,“請您好生思索,眼下隻有查明您才能回去!您要為腹中的骨肉考慮。”邢念輕笑,尤有自嘲,“我所言俱是實情。我七年未返家,期間月俸僅供溫飽。這錢從哪裏來,到哪裏去,我如何知情?”

翌日,太後也來紫宸勸慰,“邢氏縱真有錯,你也要將她接回攢玉,即便是禁足也成!如今她在宮正司的內獄,寒潮難耐,她有一萬個謬誤,她的孩子有錯沒有!”皇帝冰寒的看向太後,“她性子孤傲,出言不遜,朕要讓她懂得些規矩!”無果,朝會散去邢鬆筠已五請賜對,此刻不惜耗損風骨,跪於丹墀之下連番磕頭。直到午膳後,皇帝才抽暇而見,父女一個模子,見他便跪,三拜磕首,“息女不肖,頂撞聖威,微臣乞請陛下垂憫。”真是如出一轍,仿佛昨日邢念的話猶在耳畔,“她仗著有孕就肆意妄言,你更是倚著年資來要挾朕!你們邢家是要翻天還是反朕!”邢鬆筠雙手長揖拜倒,“微臣與息女已七載未見。微臣願替她做保,若此事真係她所為,微臣甘請引頸就戮。乞請陛下再查,定要嚴審詆毀娘子的女官!”

如此兩日,邢鬆筠為獨女耗盡心血,每日都長跪丹墀。隆冬時節,磚瓦透心的寒涼,他有了年紀,幾度昏厥。終在第三日的午膳時分拂袖而去。史璽亦惴惴不安,見皇帝便跪道:“陛下,邢娘子好像不成了!請了女醫去瞧,說要立刻請梁時春醫官行針保胎,否則恐有性命之虞啊!”他腳步疾風般到了宮正司,牢獄裏遍是淒厲的叫喊聲,她這麼愛寧靜的一個人,最厭憎的就是喧囂。方寸的窗牗透出兩道光,邢念勉為其難的睜眼,五指觸向光暈。稻草發出嘎吱、嘎吱的怪響,小腹墜痛,她卻粲然解頤,“修身可以止謗,真是天大的笑話!”醍醐灌頂、茅塞頓開、振聾發聵。

如果邢念失去孤傲,將不再複邢念其人。

他踏進來,履音橐橐使她顧首,臉色慘白,幾綹碎發與粘稠的汗水交織,緊覆在頰側。時到而今,她沒有涕泗滂沱,沒有痛哭求饒,不想苟且偷生。她靠著牆壁,撐了幾次都起不得身。直到他要上前攙扶,被她以“停”的手勢擋開,“一場寂寞憑誰訴。算前言、總輕負。您想聽的辭令,邢念誠然沒有。然此身磊落,斷無可誣。欲加之罪,其患無辭。雖無顯跡,意有之,莫須有。憑一張交子便使得您生疑,這樣的厚愛,邢氏不敢索要。”好狠,邱駱都覺她過於桀驁,順著皇帝說幾句,或許他便能寬恕了。她又摩挲著小腹,“我會等著,等平反昭雪那一日。”他直將她打橫抱起,長驅直出宮正司往紫宸去。她已暈厥了,本已難撐住的身子,偏要這樣頂撞。他弄了一手黏腥,是她的血。梁時春拚盡醫術保得她這胎,“陛下,此後隻能靜養,否則必定滑胎。”言外之意,若她再去磨礪,就定回天乏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