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長街。
冷風呼嘯,撲麵如刀。
江邊水寒,正值冬季。
洛城下雪了。
洛城每年這個時候都會下雪,但這次的雪,似乎是曆來年下的最大的一次雪……
雪花像是天上雲朵撕盡了自己所化作的碎片,紛紛揚揚的灑落下來,落滿了整條長街。
白。一望無際的白,好像延伸到天際。
行人們都無心欣賞這場雪景,對他們來講,雪像征的並不是美,而是悲劇。這裏的任何人也沒有哪個是喜歡雪的,都縮緊了脖子,將手緊揣進兜裏。
富人們都坐在馬車裏行駛而去,免受這凍骨之痛,而窮人隻希望身上有件厚厚的貂皮大衣穿著取暖都是一種奢望。
一個乞丐凍死了,頹然的倒在雪地裏。
隻發出沉悶的響聲,並沒有影響過往人行走的速度。
人們在這個時刻並不是沒有同情心。
而是因為死的人太多,救活了一個,隻是讓他多點生命來等待死亡。
天,太冷了。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江歸燕縮在牆角裏,瑟瑟發抖著。
他的衣裳單薄的仿佛隨時都能凍住,甚至連他顫抖的睫毛上都覆上了一層薄薄的寒冰。
有人以為他凍死了,因為他站在這裏實在是太久了,也許快有一天,也許更久。
過路人看到他,換來聲聲歎息。
因為他是個美麗到極致的孩子,從未見過這樣絕美的臉龐。
有的美,超塵脫俗、不可方物。
有的美,高貴典雅,清麗可人。
而這江歸燕種美,是妖異的、邪氣的、魅惑的。
即使他還隻是個小小少年,那麼清淡的綠色眸子中也能散出淩厲的猶如湖底紅蓮般的幽魅。
沒有一個人不為他這種美而心動,卻又沒有一個人敢靠近欣賞他的美。
沒有人知道他叫什麼,來自哪裏,師從何人,也少有人看到他出手。
人們都說。
他是個妖孽,遲早會禍害人間。
江歸燕在睡夢中被驚醒,動了一下手腕。
手腕上的鈴鐺清脆的響開了,飄逸於雪白的長街,就像一首靈動的詩。
那是護花鈴。
幾回腸斷處,風動護花鈴。
那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珍藏,是對一個人不滅的思念。
是他的娘親。
微風吹過,薔薇花上的鈴鐺輕盈搖曳,似在風中奏響一曲美妙的樂歌。
“燕兒,你走過來,娘親便知道是你。”
很平凡的女子,卻有一顆全天下最善良的心和最悲劇的結局。
她嫁給了一個賭徒,隻是因為那個賭徒願意收容他們。
他早已忘記了賭徒的樣子,卻忘不了他的那雙眼睛。
猥瑣,凶惡,貪婪。
像某種食肉動物。
他厭惡那個賭徒每次輸完錢之後俯在娘親身上劇烈抖動的樣子,伴隨著低喘聲狠狠的掐緊了娘親的脖子。
他厭惡到想殺死他。
一刀一刀的捅進他的胸膛,看見鮮血噴濺出來詭異的樣子。
賭徒經常會罵娘親為賤人或者母狗。
他不理解“賤人”這個詞,直到有一次經過青樓門前,一個道貌岸然的人狠狠的甩了一個女子的耳光,啐道,賤人!這兩個字時,他才明白過來。
他的心底早已冰封,可是這次,一根長滿刺的針狠狠地紮進了他的肉裏。
不知疼痛,無所謂疼痛。
拔出帶血的針,繼續行屍走肉地生活著。
那是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
夜靜謐的有些淒涼,如水的月色也像死人臉般慘淡,烏鴉陣陣飛過。
屋裏傳來陣陣聲和床榻的搖晃聲。
一聲又一聲……
似乎永無止境。
他冷冷地看著賭徒坐在娘親的身上,擺動腰肢時猙獰的樣子。
娘親的臉蒼白的就像翻肚皮的死魚。
小小的刀,銳利的刀鋒似一道寒光閃過。
足夠殺死一個人吧,他冷笑著。
刀準確無誤的捅進了賭徒的心髒,他仿佛不解氣般,又紮深了一點。
黑色的血像泉水般流出。
灘在地上就像一個人惡劣的膿瘡。
賭徒的眼睛從未有過的睜大。
掐住身下人的手更加用力。
直到鮮血蔓延過他們的身體,流過他們歡愉的部位。
鮮血散發出劇烈的濃腥味。
窗下的月光似水波流動,就像逝去的年華。
賭徒就算死也還在占有著他的娘親,瘦骨磷然的手駭然的扭曲著。
靜靜的小曲在夜間唱著,不知誰人獨奏,孤獨的、寂寞的就像燭淚未幹。
“十年一夢話淒涼,愁思離別,明月不成雙。無耐天明人已散,樓空小蝶飛何方,流水盡逝月無光,豈知斷夢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