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
滾滾長江,攜無盡黃沙,向東奔流而去,正如時間,不再歸還。
兩岸猿啼,聲嘶力竭,讓人黯然神傷。
大日西歸,晚霞初退,硝煙已經遠去,赤壁古戰場的肅殺和蕭瑟,依舊無法磨滅。
秦棋一身素衣,泛舟赤壁江上,獨坐烏篷舟頭,遙望西方半壁紅日,將手中的骨灰撒入滾滾洪流。
胞弟於一個月半月前,遭遇厄難,一場車禍讓他命喪黃泉,在一次與弟弟的玩笑中得知,他希望死後,骨灰能夠撒入長江水。
一語成讖!
江水湍急,秦棋任由風浪推著輕舟向江心搖曳,親人沒有任何征兆的離去無法讓人接受。
因為弟弟的突然死亡,秦棋唏噓,命運這東西是多麼的不可靠。
江風冷冽,他需要一份世俗外的寧靜。
秦棋安靜的一把一把將壇中骨灰撒入江中,臉上看不出悲喜,最後將瓷白骨灰壇沉入江底。
秦棋悲慟,弟弟正值青春,卻毫無征兆的無故暴斃,可悲可歎。
他站起來眺望,月明星稀,烏鵲南飛,昔日曹孟德釃酒臨江,橫槊賦詩,堪稱一代梟雄,如今也不過一抷黃土爾?
無聲無息,江麵升起薄霧。
秦棋啞然,這灰霧一縷接著一縷從江底湧出,仿佛本就存在,晚風吹拂,在這夏日裏給人一種涼意。
似若一瞬,整個江麵被大霧籠罩,繚繚繞繞,朦朧阻隔視線。
遠山隱遁,江水不知道在何時已經停了下來,如一麵鏡子,將天上的一輪明月倒影水中,讓人分不出天與地。
秦棋蹙眉,江風呼嘯,卻有風無浪,眼前的一切看上去過分妖異。
租下漁船的時候,那個花甲漁夫曾告誡,赤壁江中葬下了太多的亡靈,夜間在江上遊蕩,有時會聽到一些古怪的聲音,會看到一些奇怪的景象,需要格外小心。
當時他並未在意。
一支枯葦在江中飄蕩,劃開平靜江麵,搖曳間與秦棋錯身而過,繼而安靜停在三米遠的江麵上一動不動,緊接著,更為詭異的一幕出現了!
那半截蘆葦竟然又順著原來的方向往回駛離!
秦棋瞳孔一縮,拿起船槳,向岸邊劃去,夜晚的赤壁江充滿了未知,他不敢在此地滯留。
這江水,哪裏是平靜無破,枯葦順水而下,如今逆江而上,太過匪夷所思。
忽然,風中傳來嗚嗚蕭聲,如怨如慕,如泣如訴,不絕如縷。
秦棋停下船槳,凝神細聽,蕭聲悠長,在無波江麵徘徊回蕩,扣人心弦。
蕭聲由遠及近,秦棋尋聲觀望,隻見江麵有兩人撫一輕舟悄然出現,一人立在船頭,一人坐在船尾。
船頭那人一席長袍,閉目賞音,手執一壇濁酒仰天豪灌。
船尾那人橫蕭胸前,聲情並茂,樂聲引人入勝,天上月似被悲聲感動,撒下光華,映襯二人,宛若謫仙。
一江水,兩張舟,三個人,如此邂逅。
這蕭聲攝人心魂,帶有一絲魔性,讓人不自覺沉醉其中。
一曲演罷,卻是讓人悲痛的無以複加。
秦棋想起了死去的弟弟,響起了昔日的溫暖時光,不覺間有眼淚滴落。
長袍人此時的悲涼,怕隻有秦棋感受最深。
就在這時,那原本坐在船尾吹簫的人,忽然消失不見,沒有絲毫征兆,沒有絲毫端倪,仿佛從來沒有存在過一般。
而也正是此時,船頭一身長袍的男人赫然轉過了頭顱,看向了自己。
那人形銷骨立如枯槁,麵目犁黑如玄鐵,皮膚褶皺如樹皮,白發披肩,雙肩塌陷,宛若九幽惡鬼,尤其是他那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秦棋,像是在索命。
秦棋瞳孔猛地一縮,遍體生寒,本想就此逃離,可是自己與他不過三丈距離,且又置身江心,當下不敢異動,他害怕自己的胡作非為,平白葬送自己的性命。
而那黑臉白發的老人眼神一陣渙散,看見秦棋,先是一陣詫異,又轉為柔和,繼而開始癲狂,嘴裏開始神神叨叨起來,還不是抬頭看著天空,嘰裏咕嚕的念著諸如“輪回”“宿命”之類的詞語,最後竟然一個站立不穩,“噗通”一聲,從船頭跌落江中,掙紮了小許,便不見蹤影。
秦棋嚇了一跳,還在權衡救人的得失時,四周場景一陣漣漪。
“嘶……”
蓬船搖曳,哪裏還有什麼詭異的大霧,哪裏有什麼有風無浪的江麵?
隻見紅日才下,最後的一絲光亮也隱沒在大地盡頭。
夢嗎?
若是夢,太過於真實吧。
江水湍急,烏篷船隨波逐流,加之天色昏暗,四周的景色他已經看不清楚,驚魂未定,秦棋撐篙,隻能憑借著記憶,向岸邊慢慢靠去。
停船,登岸。
就在這時,借著黃昏最後一絲光亮,秦棋駭然發現,江堤之上竟然站著一個老道。
老道穿著羽毛編製的衣裳,看上去像是鳥人,他見秦棋登岸,連忙拱手作揖,笑著問道:“赤水之遊樂乎?”
秦棋問他是何人,為何會在此處,老道笑而不語,登上了秦棋來時的蓬船,揮一揮衣袖,掉落一地鳥毛。
秦棋愣在原地,世上竟然會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對著江麵大聲呼喊:“你他娘誰啊?”
十月的晚上,早晚還是有些寒意,秦棋搓了搓肩膀,在岸邊等了半晌,見沒人回應,秦棋也有些無奈起來。
先不說被個鳥人把自己借來的船拐走的事,自己環顧四周,這地方根本沒有路。
環顧四周,皆是還沒有開發的荒山,植被茂密,雜草荊棘叢生,更重要的是,他連自己在南岸還是北岸都分不清。
“別讓我再遇見!”
野外生存,他隻有一套理論,並沒有實踐,所以秦棋根本不打算進入那些未開發的叢林裏,他打算沿著長江逆流而上,雖然這很有可能會遇到一些夜晚飲水的野獸,不過長江中下遊沿岸地區,從沒出現過凶獸襲人的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