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八月夏末
寂寥的京城之上,盤踞著厚重如鉛磚的陰雲,便是偶有涼風也始終無法為晨光扯出一絲容身之地。
是悲,官家痛失唯一的男嗣?
是憐,孟家慘遭滅門的橫禍?
亦或是想要預示些什麼呢……
站在間瓦房外的開封府皂隸班頭江樊長歎了口氣,終是沒有將腳邁進那精致且帶著幽幽香氣的閨房之中。
雖說這翰林醫官使孟家不過是個名頭響亮的七品小官吏,可上有孟老爺曾是診治太子之人;下有其女孟小娘子和國丈龐太師家幼子的風流官司,這可不是要處處留個心眼?
院內幫著步快收斂慘狀的六品校尉張龍見了,忙上前催促道:“眼見要下雨了,你怎還在這裏磨蹭?”
江樊倒也不在意被這個比自己年輕的小子念叨,畢竟他們幾個都不是久居過京城的,哪裏會知道些陳年的酒席談資?抬手拉張龍上了台階,才湊近了輕聲答道:“唉,張兄弟你誤會了,我不是磨蹭而是在琢磨個穩妥的法子。”
張龍見江頭兒擠眉弄眼的,便皺起眉頭不耐煩的回道:“你便老實按規矩來,哪裏會不穩妥”
江樊擺了擺手,將視線轉向了半掩著的房門上:“張兄弟,老實跟你說吧。屋裏躺著那個抹了脖子的和你們,哦,是我們開封府可是有過節的。”
張龍跟隨包大人也算有些日子,何時聽說過與孟家之間有怨仇,不解的問道:“你是說上任府尹”
江樊搖了搖頭,悄聲解釋道:“這小娘子早年曾被養在劉太、妃跟前,後來又跟龐家有些說法,你說這過節是跟誰的”
‘狸貓換太子’是包大人審的,瞧不慣國丈龐太師行事轉投他處的是他和虎弟,這過節自然不會是旁人的。
張龍心裏雖升起一股恨屋及烏的厭煩,卻還是盡量克製的說道:“想不到孟官使倒和他家不清不楚,說不準這事便和此有瓜葛呢!”
江樊回頭透過院門瞧了瞧在前院核對名冊的校尉趙虎,忙抬手拍了拍張龍低聲勸道:“我知你們兩兄弟曾吃過他家的絆子,可眼下穿著這身皮,說話還是要斟酌些。”
官家就前事看來是個心慈的,便是為了太子的事,也大可不必選個如此難堪的手段來。可若是憤怨龐家與其門生惡行的江湖客行尋仇之事,那便合理了。張龍深吸了口氣方問道:“孟家和龐家有瓜葛這事,你是從何得知的?”
江樊‘哎呀’一聲答道:“這日常吃酒,哪裏沒個葷話長舌的?就我聽到的那些來看,這小娘子在劉太妃那裏有些眼緣,龐家的那位娘娘就動了些心思。嘿,你說這自小在宮裏長大的女娃能見過幾個男人,自然是被生了好皮囊的公子哥一哄就到手了。外麵的聽見了風聲,誰敢和他家搶人?”
張龍聽完卻不由一笑:“原來你說的是安樂侯,他之前不是令皇命去了外地辦事?況且如今宮裏是李太後當家,就龐家的行事作風隻怕躲都躲不及呢。”
江樊剛想說‘這世上有怨女自然就有癡男’,就聽頭頂之上忽炸了個響雷,震得地麵都隨之微微發顫。先前不知躲在何處的涼風,越過房內敞著的窗扯著沾滿猩紅的簾幔到處亂撞,拍得門板一個勁的吱呀亂喊。就連地上趴著的那位也是綠裙擺動,散落在地上的斷發早已被卷的所剩無幾。
在江樊額頭爆出點點冷汗的時候,張龍已下意識的將手放在了腰間的佩刀上,可在這昏暗如夜的環境下如何敢貿然上前。
聽著風聲從如人嗚咽到淒厲刺耳,江樊隻覺得渾身上下的血都要涼了,摸著腰間的刀柄顫聲問道:“張兄弟,包大人上次審的烏盆可是這般景況?”
話未說完,就見那落在地板上蒼白又纖細的指尖抽動了一下,從散亂的餘發下更是發出一種咯咯咯咯、幺兒靈的奇怪嘶啞聲音。
張龍抿了抿嘴唇,聲音也有些緊繃:“你先前確定沒看錯?”
那麼長的紅色口子,得什麼樣的眼睛才能看錯?!江樊恨不得給自己兩個嘴巴子,何必在人跟前揭短呢,這直接氣詐屍了可還行?可自己也不是童子,就是脫褲子也沒用了啊。哦,不對,好像貓能處理這些玩意來著?這想法一閃過,嘴自己就打開了:“展大哥,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