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學期第三天,二教最大的階梯教室108人滿為患。
這間教室貫穿兩層,有時候會用來召開學術座談會,一些人數不多的學院也經常在這裏辦院內活動。
今天不是什麼大型活動,隻是一節建築院的專業選修課,名叫中國古代建築。
鑒賞類課程,門檻不高,帶著眼睛耳朵就行,授課老師是整個東大出了名的老好人翁教授,故而其他專業湊學分的同學都奔著給分高、簽到鬆選了這門課,每年都是如此。
沈吟舟早從學長學姐那裏聽說了這門課的盛況,提前半個小時就來占了第三排的四個位置。
很快她就發現完全沒必要這麼早過來,因為選課的學生進教室之後,都是往教室最後麵走,以至於後麵大部分座位都滿了。
沈吟舟坐在第三排,有些突兀。
打鈴前五分鍾,翁教授端著保溫杯晃晃悠悠進來,老人家已經快八十歲高齡,仍然堅守在教學第一線,手下還帶著幾個博士和碩士。
中國古代建築是建築院的老牌選修課,口碑在全校數一數二,翁教授一講就是三十多年。
鈴聲響起,陸陸續續還有人進來,其中就有沈吟舟的三位舍友。
從各自狀態能看出來,洛書謠從校會值班回來,精神飽滿。裴嘉年和方曉倩都是睡眼朦朧的樣子,前者好歹化了個淡妝,精心搭配了衣服,後者幹脆連頭發都沒梳。
身為在這個校園裏混跡第四年的老油條,方曉倩常說,她沒穿著睡衣拖鞋來上課,已經是對老師同學們最大的尊重。
對此,裴嘉年最是嗤之以鼻。
身為女神,她最初執著於讓宿舍另外三人在她的引領下,都走上時尚女神的道路,這個執念隨著宿舍生活一年年過去,被她一點點放棄。
洛書謠把順路買的早點遞給裴嘉年和方曉倩:“你的玉米,還有你的肉鬆麵包,粗糧豆漿不好帶我就沒買,喝點兒熱水湊合湊合吧。”
邊說著,方曉倩已經撕開包裝開始吃了,兩口噎住,沈吟舟剛好遞上自己的保溫杯,早上接的水,溫度剛剛好。
至於裴嘉年,女神是不會在公共場合吃東西的,那半根玉米多半就是她的午餐了。
“舟舟,你這烏漆嘛黑塗了個啥呀?”方曉倩指著沈吟舟筆記本扉頁上的一團黑色。
沈吟舟微怔,眼神閃躲:“沒什麼,不小心寫錯了。”
方曉倩捏住沈吟舟泛紅的耳垂,語氣調侃:“寫錯啥能寫在扉頁上啊?你難道不知道你不會撒謊麼?該不會是暗戀男生的名字吧?是誰是誰?”
不得不說,這位追星女孩的直覺經常準的驚人。
好在翁教授開始講課,替她解了圍。
那塊塗黑的痕跡下的確是個名字,她前天早上寫下的。
在她的另一門選修課,戲曲鑒賞的第一節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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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對著花名冊點名,念了一個名字,‘賀言錫’。
就像把神遊太虛的人的靈魂一下子拉回軀體似的,沈吟舟瞬間聚精會神,下意識坐直,控製著四處張望的衝動,緊張地等那聲‘到’——但是沒有,他沒來上課。
可能是名字讀音一樣而已,東大那麼多學生。沈吟舟這樣告訴自己。
在同一所大學三年了,除了她給辯論賽和籃球賽拍照時,能夠隱藏在茫茫人海中不加隱藏地注視著他,此外,他們幾乎沒有遇到過。
專業不同,時間安排不同,生活圈子也不同,即便是言情小說裏用爛了的圖書館巧遇、食堂巧遇、操場巧遇,也都從來沒有過。
現在又怎麼會這麼巧呢?
沈吟舟幻想過無數和賀言錫見麵的場景,亦在內心演練過上百種不同版本的自我介紹。
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她開始相信自己的所有運氣都用來投胎了。
她可以憑借努力,把兩個人的距離縮短到同一所大學的幾百米,把她的名字送到國獎公示欄上他的名字附近,但賀言錫不知道她,也不會因為她停下腳步。
他明年畢業要出國了,和交往兩年多的女朋友一起。
每當想到他的女朋友,沈吟舟都覺得自己像個小偷,在無人注意的角落,窺探著別人的所屬。
內疚和自責將她淹沒,哪怕是遠遠看一眼,也覺得自己卑鄙。
‘放下吧,換個人喜歡,要向前看嘛……’沈吟舟無數次這樣勸自己。
都是徒勞。
隻不過是公選課上一個讀音相同的名字,就足以讓她腦海中思緒繁雜。